他收回视线转向御史,御史手执朝笏,说了这许久嗓音还是同方才一样的洪亮,赵琛在心中送了他四个字,老当益壮。
老当益壮的蔡御史说:“……殿下当为天下女子之表率,此后凡上书,对奏自言称妾。”
原来方才那一番长篇累牍的论证是冲他来的。
蔡御史没有提前写奏疏,而是直接在这样的大朝会上站出来,要他自称“妾”。
这是英宗时的规矩,英宗也是一位能人,在位时间不久,荒唐事倒是做了不少,最后像是遭了天谴暴毙而亡。
英字明褒暗贬,这谥号只比亡国之君好一些,他也确实当得起,自登基到暴毙,菜市口的血没有断过。
除此之外便是这些看似重要实则无用规矩。
这一条在理宗时便废了,秦国公主上书对奏向来自称儿臣,而武宗时并无人强调这一点。
如今将这所谓的规矩拉出来,自然是给他看的,蔡御史不知是当了谁的剑。
不论蔡御史目的如何,纵着他上书之人,赵琛看向太师,目的定然不是叫他遵从,多半是试探。
试探赵琛的态度,试探朝中有多少人会为他说话。
赵琛也乐得如此,他也想知道如今,有多少人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至于这规矩,即便他表态,秦国公主也不会认,真论起来,秦国公主才是长辈。以身作则,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御史说完便执笏静立,他知道这番话说出来定然是有人同他辩驳的,他已是做好了辩论的准备。
但谁都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会是萧远。
靖北王与太师的座椅都是侧放,大体上是面向朝臣的,萧远做得歪,面向赵琛了,此时他回过头来看向蔡御史。
“这位……”萧远扬眉,似乎是才发现这是熟人,语调中还带着些“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原来是蔡御史。”
蔡御史显然深知他个什么人,向着他躬身却并未说话。
萧远道:“蔡御史方才句句不离礼,想来是十分懂礼了?”
“臣愧不敢当,臣所言皆为圣人之言。”
“御史何必自谦,方才说了这样久,想来是很有一番见解,本王却是有一事不解。”
蔡御史想起上一次,从萧远口中听到这句话的场景,萧远问他女子为何不可纳二夫。
如今再听这话,顿觉十分不妙,然而再不妙,他也不能拦着萧远不让说。
萧远道:“御史可知何为尊卑?”
蔡御史不假思索:“《易经》有云,‘天尊地卑’,天为尊地为卑,君为尊臣为卑,父为尊子为卑,夫为尊妻为卑。”
“既然如此,”萧远倏然变了脸色,冷然道:“何时轮到你给殿下立规矩了?”
蔡御史说论了许多尊卑却没说长幼,赵琛为长,赵璟为幼,妾乃女子自谦之词,要他称妾无异于折辱。
萧远知他身份,赵琛既是男子,这折辱更甚三分,如何能忍。
赵琛知道,旁人却不知,靖北王当堂发作,一时殿中静默无言。
蔡御史不惧他,气得朝笏都在抖:“御史监察百官奸邪并许言事,上至公卿,下至吏卒,何人不可谏,何事不可说?”
蔡御史大义凛然秉公直谏,下头却无人应和,今日之举本是要借机试探殿下。既要试探,自然是分作两派才好站队,但如今叫靖北王一打岔,分歧竟到了御史身上了。
片刻之后才有人站出来:“臣以为蔡御史此言不妥。”
萧远看向那人,周瑞麟,他又仿佛失了兴致,懒懒靠在椅背上。
周瑞麟还是头一次在这样的朝会上说话,却是不卑不亢:“尊卑固然有别,长幼岂可无绪?殿下为长,官家为幼,故而此行不妥。”
周瑞麟这话听着还能附和,于是有心向赵琛表忠心的人纷纷出来站队,其间又有辩驳之人,众人有意无意地将那话题又拉了回来。虽然中途被萧远打岔,双方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赵琛大致看了看,同他想的差不多,并不是站出来的就一定向着他,也不是说余下的都在他对立面,这只是一次表态。
不论如何,这局面,比赵琛去岁刚入朝的时候好多了。
站了队,此事也该做结了,双方心知肚明,赵琛也懒得做戏,看了内侍一眼,内侍便宣布退朝。
今日这试探,早晚会来,这挑的话题虽然出乎赵琛预料,倒也不十分意外。更叫人惊讶的是萧远的态度,这般当堂回护,也不知会传出什么。
赵琛前脚刚回文德殿,萧远后脚就来了。
“方才,多谢无恙为我解围。”
这算不上什么“围”,萧远不说话,这事一样能过,但他既说了,赵琛也总该表态。
“萧某一介武夫,不知什么尊卑长幼,但知亲疏有别。”他顿了顿,“殿下,我自然要护着。”
赵琛总觉得那停顿有几分微妙,该是少了什么话,不待他思索分明,又听萧远道:“况且,我都没听过,如何能叫旁人听了去。”
“……”
作者有话要说:萧:我的殿下我护着
晚上还有一章
这章本来应该昨天更的,没赶上,晚来的儿童节祝福请查收:祝小可爱们儿童节快乐,永远都是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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