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说宫变纪昀布诚心 憾纪律提督整衙务

乾隆皇帝 二月河 6154 字 2022-09-16

庭里庭外上百的人一齐打下千儿去,声音震得大堂嗡嗡作响,院里老梧桐树上一群乌鸦受了惊,“唿”地扑楞起翅膀,飞得满天盘旋。

“诸位起立。”李侍尧脸上毫无表情,干巴巴说道:“三位将军请坐!”

人们似乎松了一口气,北营管带穆阿玛、西营管带阿成、朝阳门管带图门朝上一拱,双手据膝落座。其余文武弁佐归位垂手肃立,不时用目光偷睨公座,李侍尧也坐下了,偏脸吩咐:“迟本清,点名!”

“是!”迟本清轻轻取过案上花名册,不知怎的,他的脸色发白,手也有点哆嗦,犹豫了一下,乍着胆子点:“图门军……门!”李侍尧一挥手止住了他:“点名不带尊称!”

“是……图……门!”

“到!!!”

“穆阿玛……”

“到!”

“阿成!”

“到啰!”

三个人三个答法,一个气如虎吼,一个恬谈自若,一个吊儿郎当,人群中立刻传出“嗤嗤”的偷笑声。李侍尧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满洲亲贵子弟,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也不理会,心里打着主意,听迟本清接着点:

“李国强!”

“到!”

“冯云罢!”

“到!”

“关效英”

“到!”

一时统计下来,共有十五人缺席未到。李侍尧接回花名册,手指点着问道:“这十五个是怎么回事?”

“回军门。”迟本清自觉办差尽力,显得心安理得,回道:“本衙门各司除了三名请长假的,都知会到了,还有一名借调到四库书房去的,不便通知。大营将官是通知各管带、军门书房师爷按名分级知会的。既然没有来,想必是营务分不开身也是有的。”李侍尧哼了一声,翻着花名册,问道:“穆阿玛,这个游击叫柴大纪,怎么没来?”

穆阿玛听问,忙转身道:“柴大纪是四营管带,负责西直门防务,那里居民外地入京落居的多,四营会同顺大府端了个教匪窝点,抄出许多违碍书籍。礼部奉旨‘就地销毁’,他带人烧书去了。”李侍尧点头,又问阿成:“纪大发、吴诚、苏得贵、冯克俭——这四个是你营里的,他们到哪里去了?”

“出差了……出差了……!”阿成一脸的不在乎,笑眯眯看着李侍尧,“您知道,快过年了。标下大营万数来人,总得弄点吃的给弟兄们打牙祭,一向的规矩不许在北京城里头采购,我派他们到房山、良乡、密云一带乡里买点猪羊山货、打几头野牲口。还没回来呢!”他是阿桂的本家侄儿,却和乃叔大不一样,矮个子小骨胎儿,一身结结实实的肉肥袍褂都绷得满满的,溜尖的橄榄脑袋稀毛小辫子,抹了一层油似的泛着光,眨着眼像看什么稀罕物似的望着李侍尧。李侍尧暗自吞了一口唾液,刚要问图门,图门扯着大嗓门说道:“一样一样——我派他们西山采购去了,还派了一棚兵去大兴打猎,咱们也得过年不是?”

李侍尧伸手用劲按了一下公案,说道:“派人采购,成——把你的一棚兵给我调回来!别说你,就是我也没权把一棚营兵调出去打猎!这件事都察院知道了,御史们是要弹劾的!”

“御史?”图门不屑地一扬脸,“御史们现在也忙着到印结局领银子,去户部哭穷撞木钟,借着弹劾敲诈外官是他们的看家本事。我们除了饷还有什么进项?怕他个屁!”阿成也道:“大冷天的,调回来也是闲着!”

他们的话其实都是众人心里想说的,立时引来一片嗡嗡嘤嘤的议论声。有的说“管钱的衙门有钱不求人,管人的衙门有人送钱,我们除了大头兵,有什么?”……“这话是,有门生的靠门生送,没有门生的靠外头送冰敬,谁给我们送?”“闷子监、翰林院是清水衙门,你到人家后院看看,送的那些年货垛成山!”……纷纷纭纭都是揭不开锅的穷话。李侍尧不动声色端坐着,心里掂掇着如何教训这群鱼鳖虾将,忽然见门政上头匆匆进来禀道:“有四位游击刚到,要不要放进来?”

“唔?都是谁?”李侍尧问道。

“一个叫蔡畅明、一个叫罗佑德、一个叫苏得贵、一个叫柴大纪。”

李侍尧便看三位副将,直勾勾盯着一言不发。阿成心里一阵慌乱,强笑着说道:“苏得贵回来了?这家伙——准是带的钱不够,叫进来我训他!”图门也道:“叫进来!”门政口里笑着答应,看李侍尧神色,却不敢出去传叫。

“你去——”

“是!”

“你忙什么?”李侍尧冷笑一声说道,“先问明他们做什么去了,奉谁的差,或向谁请的假,报明了再说!”

“是!”

本来满庭乱嘈的议论突然停滞了,一股凉意袭进来浸得众人心都是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