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唐易踉跄着朝驾驶舱的豁口处走了两步,脚下的金属地板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他的身体像一片枯叶般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
江涛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回了安全区域,“何尧琛是第一任‘齿鲸’?那他牺牲了之后,又是谁接了他的班?!”
那个人的名字就在嘴边,但江涛却不敢问出口,直到他在唐易的口中确认了真相,“李迟贺,是李迟贺。”
——李迟贺,是李迟贺。
唐易的吐字清清楚楚,却像无法具象化的烟雾飘散在空中。
江涛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抽离,只剩下那句话在耳边不断回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卧底?谁都可以是卧底,唯独他不可以!这个消息,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说罢,江涛对上了唐易那双空洞又嘲讽般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光彩,只有无尽的疲惫和绝望,仿佛早已看透了这世间所有的谎言与背叛。
“为什么他不能是?”唐易的声音轻得如同一阵风。
对啊,为什么他不能是卧底?
因为他有私欲,因为他是野路子,因为他亦正亦邪,他在正派眼中是个绝对的异类。
可正是这些特质,让他成为了最完美的“齿鲸”。
一个游走在黑白之间的影子,一个永远不会被怀疑的棋子。
“李迟贺杀了第一任‘齿鲸’,取代了何尧琛......”
“你是怎么发现的?李迟贺告诉你的?”江涛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得他几乎无法思考。
唐易的手伸进口袋里,取出了一枚戒指,说:“因为这个......”
那是一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银戒,由于长期佩戴和擦拭,已经有些变形、暗淡,“这是何尧琛跟我母亲领证时买的婚戒。当年的卧底计划极为特殊,姚龙死后,何尧琛就被组织安排离开平港,带着我跟我母亲前往上海改名、落户......但好景不长,何尧琛的第二个身份本就是组织安排好的一个局。因为他身份暴露,所以卧底计划只能由下一个人取代......”
“当年,何尧琛是自愿登上远方号,自愿赴死为后者铺路,他死前将这枚戒指交给了李迟贺,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这枚戒指对他来说很重要,也或许是他早就预示到不久的将来,我在看到这枚戒指的时候,能够认出李迟贺......”
“要是没有李迟贺的帮助,警方的行动组又怎么会这么快收拾掉埋伏在底舱的雇佣兵?”
江涛震惊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他还活着吗?”
唐易沉默了良久,他的眼神复杂难辨,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内心斗争。
终于,他猛然挥开手掌,将那枚银戒毫不留情地抛入海中。
细小的银光在空中一闪而过,犹如流星划过天际,随后顺着逐渐倾斜的船头,悄无声息地坠入深邃汪蓝的海底。
“他还活着吗?”唐易口中默念着这句话,他偏过头,目光深远望着远方的海平面,那里隐隐有几艘舰船的轮廓出现,赤红的五星国旗在海天一色中若隐若现。
“你问的是李迟贺,还是“齿鲸”?“
答案在沉默中揭晓——
即便李迟贺死了,也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齿鲸”。
只要太阳照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