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骁不认识天祥,但他有识人之术,眼前这位读书人的气质风度,甚至比白龙书院的山长陆广都不差。
“先生一身傲骨,将来必有一番成就。”刘骁客气了一句,这是个铺垫,他打算试试这个人的学问,将其收入囊,给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做西席也是好的。
“哦,足下还会看相?”天祥矜持一笑,心说还算你有点眼力。
刘骁说:“先生的气概如同红日之光,是遮掩不住的,先生的才华一旦有机会施展,天下都会为之改变,只不过暂时被寻求成功的道路所限制住了。”
天祥很聪明,懂得话里的意思,他说:“足下觉得我是去临安参加春闱的举子?”
刘骁说:“不丢人,我也是啊。”
天祥哈哈大笑:“足下觉得那是一条走不通的话,为何自己又去走?”
刘骁说:“敲门砖你懂么,我得先了进士,才能干别的,我只管结果,不管过程,科考舞弊,大家都花钱,那我也花钱,但是先生您不一样,您是有风骨的人,不能坏了名声。”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天祥对此人的一些看法不敢苟同,但人家请自己进舱取暖,还有酒菜招呼,马屁更是批发,他也不好发作,只好转移话题,说一些关于山东的话题,听说你们那里的人都爱喝酒,爱考功名,是不是真的。
有人作伴聊天,旅途变得不那么乏味,蒸汽船一路南下抵达临安,刘骁给先生留了联系地址,还赠了一百贯大宋宝钞,这才依依话别。
天祥在余杭门租了一头驴,回到临安家,他有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庭,一个正妻,两个妾,四个儿子,个女儿,临安房价甚贵,一大家人都挤在三进的院子里,住的颇为逼仄。
老爷回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和和睦睦,穷有穷的过法,作为天下名士,总不会活活饿死,几个女儿都出嫁了,婆家能接济一些,再有官场上的朋友时常伸来援手,天祥的弟弟还是惠州知府,这生活总比平头百姓强多了。
长子道生正在家里苦读,他也是今年参加春闱的举子之一,想到船上那位老兄说到的敲门砖,天祥不禁感慨,都知道科考舞弊,但总会漏一些缝隙给百姓们,哪怕自己的儿子也不得不参加会试。
正妻欧阳氏来和老爷商议,说家里米缸空了,连婆子都用不起了,洗衣做饭只能两个妹妹做,再不想点办法,家里就揭不开锅了。
“我找人借点。”天祥拿起毛笔,正想着找谁开口,忽然自家老院公来报,说是朝廷有旨到。
天祥急忙换了公服出来接旨,心难捺激动之情,朝廷终于要启用自己了!
宫里的太监来传旨,这是一道任命书,钦命天祥为直学士院,这是官衔,还有实职差遣,就是本次会试的主考官。
天祥不愧是状元出身,思维极其敏捷,贾似道还没死,这样的肥差落到自己头上,一定有蹊跷,一定是别人都不愿意接这个差事,又不能随便找个阿猫阿狗来当主考官,就让自己上,这分明是个黑锅。
“侍郎,恭喜了,还不接旨谢恩?”太监一脸笑意说道。
“公公,我不能接,还请封还!”天祥说。
太监懵了,都知道大人硬,没想到这么硬,圣旨都敢不接,他也没辙,劝几句无效,一跺脚走了。
官家的雷霆之怒是不存在的的,当今官家除了在后宫临幸妃子之外没别的正事,玉玺都是掌握在丞相手里的,得知天祥拒绝任命,贾似道不但不生气,还笑了,他说:“此人必然会出任主考官。”
都是宦海沉浮的老油条,彼此套路都清楚,天祥不是不接,而是认准了贾似道非自己不可,借此索要更高的权力,不然就不干。
这也在情理之,主考官是个得罪人的活儿,让人家顶缸,就得给回报,这两人没有直接交锋就完成了一个回合,第二道圣旨,加封天祥为礼部侍郎,礼部主管科考,通常尚书不干活,工作都是侍郎们在做,礼部侍郎既是记禄官,也是实职,天祥要的就是实职。
这回天祥接受了任命,凡事有利就有弊,他的家庭为此做出了牺牲,为了避嫌,儿子就不能参加这次考试了。
主考官人选终于落定,天祥家就变得门庭若市了,托关系送礼的,请客吃饭的,老朋友来叙旧的,新朋友来结交的,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