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穹暗自叹气,终是没再阻止。
天还在下雨,乌云一团团地裹在天边,在绵延的耀峰山顶投下不均匀的黑影。
游今戈背着剑提着包袱慢慢在山间小路上走着,上回他是偷偷跟着其他师兄弟下山的,这是他第二次下山,自己一个人走这条路感觉凄冷了不少。
泥泞的山路不太好走,脚下一直打滑,他不得不拿出剑来充当手杖,雨水打湿了他的鞋袜和裤边,路边的小草歪七扭八地倒着,被不时滚下山的小石子给打得蔫了。
到了半山腰,游今戈看着远处袅袅炊烟,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心里有委屈,有不甘,还有些对前路的茫然,但一想到他终于有机会亲自去找那只厉鬼报仇,心里便又有了力量。
御鬼宗的门规,不到年纪,不得师门允许不能私自下山,因此自从他被带回山后,除开上回的意外,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山。
哪怕是上回也没走多远,跟着师兄弟们路上也不觉得无趣,如今他却成了孤身一人,还有一年的期限……
他抿了下唇瓣,倔强地继续往下走,还没走几步,头顶细细绵绵的雨丝就被挡住了。
游今戈抬起头,他身体里的邢瑜也随即看到了来人。
吴潮生背着剑,挽着长裤露出一截白皙小腿,袖子挽到手肘上,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一把纸伞,额前发丝湿了一些贴在额头上,那张和林皓仁几乎一样的脸上带着和煦的让人安心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没带伞。”他松了口气,“还好追上你了。”
游今戈心神一动,却没说话。
“生气了?”吴潮生温声道,“师父让你下山历练,不开心吗?你不是早就想下山了吗?”
“……没生气。”游今戈吐出胸口里闷着的一口气,低头道,“只是有些突然。”
“去跟师父求情吗?”吴潮生试探。
“……不去。”他已经求过一次情,既然没用他就不会再低头第二次。
少年人的自尊心和固执总显得那么倨傲而孤冷,带着刺,带着不甘的烈火,不仅容易伤到他人,也能将自己烧个一干二净。
吴潮生点点头,也不再劝,只将伞塞进少年手里,转身弯腰道:“来。”
游今戈一愣,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红着耳朵往后退开:“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
“你鞋袜都打湿了,容易风寒。”吴潮生还背了个包袱,道,“这里头是多给你带的披风、鞋还有鞋垫。师叔粗心,必会漏东西的,我还带了你喜欢的肉干,还有山下很难买的上好朱砂。”
大师兄滔滔不绝,确实很像个老妈子,游今戈听得心里发涩,低头握着伞见师兄发丝和肩膀都被打湿了,终于磨磨蹭蹭地爬上了师兄的背。
就同以前小时候一样。
少年人重了不少,但吴潮生力气很大,轻而易举将小师弟背了起来。
他站直后先一把撸下小师弟的鞋袜,扯起自己的衣摆给师弟擦干净了脚和沾上泥点的小腿,确定不会湿哒哒的,才继续往山下走。
山里一片静谧,只有雨水敲打树叶的声音,连吵闹的鸟儿也歇息了,泥土里翻涌出湿润清香,还能看见大团大团的红色蚯蚓翻出土地,连成线地爬动。
游今戈突然就想起了幼年往事,他抓了许多蚯蚓去吓姐姐,姐姐大哭,娘亲便抱着姐姐呵斥他,让他去帮忙喂鸡,不许捣乱。
等姐姐不哭了,娘亲又弄了麦芽糖来,塞进他的嘴里,笑着捏他的脸。
想着想着,记忆里的画面又变成了大师兄。
大师兄不怕这些虫子,还抓过许多蚯蚓做鱼饵,带自己去钓鱼。
夏日后山的溪水清澈透明,有鱼高高跃起,带出转瞬即逝的小彩虹。师兄顶着大大的草帽,挽着裤脚踩在水里,衣摆系在腰间,阳光下的笑容十分夺目,还说钓到大鱼就给他做汤。
游今戈不自觉地在师兄脖颈间蹭了蹭,搂得更紧了些,蔫蔫道:“师兄,对不起。”
当撇开两人之间的矛盾时,他似乎仍是那个吴潮生熟悉的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