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人在尘中不是尘

我浑身都是一僵,即便没有转身也能完全想象到陈浩东这会的表情。

一定咬牙切齿,一定双目猩红,一定……呼吸地很重很重。

一股莫名其妙而来的酸楚涌上我的鼻子,一直进去鼻腔很里面的地方。

我的脚步没有停下,一直走到很门口的位置,陈浩东置之死地而后生般大吼了一句:“你俩要是真他妈把我丢在这,你这个通缉犯藏泰国的事我他妈给你捅出来,你们别想过一天好日子,反正我这么活着也没指望了。靠啊!”

没等我反应过来,手上的那股力量就是一松,沈寰九猛得一个转身,怒指着陈浩东骂道:“你小子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我就是有大海一样的度量也容忍不了一个和我老婆在一起过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请问,今天如果是你,也有这种变态的度量吗?妈的!”

我跟着转身,画面和我想象中的大致相同。陈浩东的确就和一只狮子似的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但沈寰九这番话一出,陈浩东不说话了,一眼剜向我字字诛心道:“行,行行!这世界上他妈有一种男人被称为备胎,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需要了就拿来用一用,不需要就他妈一脚踢开。扶三岁,你他妈今天给我说说看,就凭着这么几年老子当你备胎的情分,你今天是不是也该带我离开这个鸟地方。”陈浩东的手指用力的来回指,他的喘息越来越重,可没多久他语气就软了下来,扁扁嘴说:“算了,给老子滚!”

我垂在两侧的手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指,有一种无力叫你做是错,不做是错,说是错,不说也是错。那么,可能从有生命那天开始就已经是个错误。

就譬如现在的我,带走陈浩东,会伤了为我放弃一切的沈寰九的心,不带走陈浩东,我依然是别人眼中无情自私的坏女人。我杵在原地,渐渐开始连呼吸都变成一种错,每安静一秒钟就有一把锋利的刀割掉我心上一小块肉。

“再见。”沈寰九漠然回应,很快又补了句:“不对,是再也不见。”

再度走到门口的时候,陈浩东又在我们身后喊:“他妈同归于尽吧。等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陈浩东这句话只是气话,只是想让自己在这场最终都没有被挽留的难堪里拉回自己一点点脸面。

沈寰九却听了进去。

他冷笑着说:“你以为现在和个残废样,我就不敢打你?”

陈浩东把脑袋一偏,嘴巴里悠闲得吹起了口哨,但再怎么伪装潇洒也隐藏不了他内心的害怕。

我发现陈浩东其实变聪明了,他好像是在利用沈寰九对我的爱抓着重点。

我知道陈浩东会赢。

因为沈寰九在意我,还在意着我肚子里来之不易的孩子。

我亲眼看见沈寰九的脸部肌肉在颤动,颤动了好一会他一眼看向米粒:“竹塌呢?找几个人把这个废物给我抬上去!这个人的脸皮已经和城墙那么厚,子弹可能都打不穿。”

陈浩东终于达到了目的,他一下就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好像完全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脸上那副表情看着特招人打。

但我心里却落下块石头似的。

没人知道,我没那么忍心真把陈浩东丢这儿,撇开那些要命的记忆,他帮过我很多次,多到……我数也数不清。

这回沈寰九亲自开的口,总好过我的一句求情。而且陈浩东是真的放弃我了,沈寰九那么聪明,说不定相处过程中两个人真的可以冰释前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我担心的好像也一样不可避免。

现在沈寰九没了从前的光芒,我真有点担心陈浩东这说话不经过大脑的人会伤及他的自尊。

默默叹出口气,我摸上了自己的肚子,希望宝宝能给我们力量,让我们熬过这段艰难又飘忽的岁月。

米饭也帮忙把陈浩东弄到我们住的便宜旅馆。还没进门陈浩东就愣了:“他妈是不是走错地儿了?这破地方也能住人,狗都不住吧。”

我心里当时就是一沉。

果然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沈寰九身躯高大,可他这会的心脏里头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住着个巨人呢?

我一瞬不瞬盯着沉默而安然的沈寰九,他的睫毛好几次轻颤,喉结也缓慢艰难地滚动了好几次,我以为他会金刚怒目的,但当他扭头看向我时我竟然发觉那双黯淡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他的眼神充满了疼惜,而这份疼惜恰好是给予我的。

短暂的眼神交汇后,沈寰九斜睨陈浩东一眼,嗓音沙哑地说:“小子,现在我只住得起这地方,爱住不住。”

陈浩东先是一愣,然后指着我朝他吼:“沈寰九你是脑子有病是不是,她是孕妇,你让她住这种地方?你还活着干什么?”

我知道陈浩东的出发点是为了我着想,只是这句话实在是太刺耳了点,我内心一瞬间就腾起一股子火焰:“陈浩东你能少说两句吗?你再这样,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我是真的怒了,鼻孔一张一缩,激动地不得了。因为心疼沈寰九被这么说,眼泪差点就滚出来,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鄙视啊。

“好了好了,不说就是了。”陈浩东咬了下牙齿。

米饭挽住陈浩东的手臂,眉毛弯弯,用她极度悦耳的声音说:“我扶你吧。这儿,看上去也挺不错的啊。嗯……睡觉只需要一张床就行了,睡哪都一样。朋友们在一起,不要计较那么多了。在泰国这几年,我很少交到朋友,本地人有很多都看不起我们华人,觉得我是个异族,现在能看见这么多华人,我很高兴呢。”

米饭真的是个很爱笑的女生,而且她笑起来让人感觉好温暖。

“那进去吧。姑娘,谢谢你啊。”陈浩东难得好气地对她说了句。

路过吧台的时候,叼烟的老板娘用一种很鄙视的眼神看着我们,嘴里还说着一连串我听不懂的泰语,我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大概是在嫌弃我们一间屋住的人太多。

走上二楼时,我的心咚咚直跳,我生怕陈浩东看见一间房里放着两张床会把沈寰九喷得一文不值,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陈浩东在房间里看见姚叔时,俩眼珠子都提了起来:“这老头和你们一间房?你们到底是……”

陈浩东瞪着他的眼睛,话还没说完就被米饭一把捂住了嘴巴。

米饭冲我笑笑:“我有钱。”

她立刻都兜里掏出一叠揉皱的泰铢,各种面值的都有:“我的钱都给你们,我知道哪里有能上工的地方,明天我带你老公去吧。”

我喉咙一下就干涸的难受。

沈寰九的人生轨迹好像真的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