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州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心中微暖,哪怕他心中生着气,却也不妨碍担忧着自己,于是嘴角不觉弯了弯,抬手在那青年后脑抚了抚,果然被一掌拍开。沈雁州不以为意,笑道:“圆圆有所不知,罗睺罗王域有一则神谕,七大世家与修罗九司的血脉,都是不能当王的,此其一。”
他见沈月檀露出好奇神色,这才续道:“其二就更简单了,正如乾达婆王所言,四大阿修罗王,各司其职。罗睺罗王则司卫戍之职,若有大战,必定身先士卒,风险最高。一言以蔽之,不过是勇健王、罗骞驮王与质多罗王合力供养的金牌打手罢了。世家求稳为上,若以温桐换王权,代价过高,得不偿失。”
沈月檀暗中叹气,沈雁州耗费多少年月心力,只为夺一个修罗王印,如今好容易到手,却发现不过仅仅上了一层台阶罢了。前程尚且渺远,极目远眺也看不见尽头。
竟是半分不得轻松。
沈雁州简略同他说了温桐出身,这才命侍从详细禀报前因后果。
那侍从倒也乖觉,有问必答,对待久负盛名的世家也好、初来乍到的贵客也罢,都不偏不倚,回道:“卑职来得匆忙,只大略听闻,叶公子与侯公子前往抱竹园观赏灵兽,突然之间对一位灵兽执事痛下杀手。适逢温公子在场,及时阻拦救下那执事性命。如今一个执意要杀、一个执意要救,僵持不下。总管劝不住,只得求助陛下……程先生已经先赶过去了……”
两个五脉轮若真打起来,两败俱伤是小事,只怕连累师罗城也要倾覆于一旦,难怪谁也不敢拦。
沈雁州神色不见变化,又问道:“那执事是什么人?伤得如何?”
侍从道:“卑职瞧着那人面生,已派人去打听了,如今只约莫知道他姓温,是抱竹园里新来的执事。他被削下整条左臂,只是两位公子僵持,无人敢动,只能暂且给他用些药止血。如今只怕救治不及,那条手臂就保不住了……”
抱竹园是豢养灵兽的园子,建在山脚以上、山腰之下一处广阔峡谷之中。沈雁州一行人驾着各色鸾鸟猛禽拉的车,抵达得十分迅速。抱竹园中闲杂人等早被驱散,竹林假山、凉亭兽棚各处,有层层黑曜军布防,个个神色如临大敌。
为首的将领身形魁梧,肤色微黑,一脸的络腮胡,约莫三十出头,沈月檀不认得。那将领对沈雁州简略行礼后,遂引二人前往事发地,则是在一片荒地围成的饲养场外。
叶凤持仍是一身朴素竹青衫,孑然而立,略显瘦削的身躯站得笔直。
隔着五六步开外,与他对峙的青年衣着华贵,闪闪发亮的石青地多彩夔龙锦裁成的交领锦袍,外头罩着银灰色的八宝云纹织金缎半臂罩衣,连收束的腰带都是数十块白玉牌串着金丝,中间点缀着数不清的莹润米粒珍珠。压袍的玉佩、随身的香囊,件件精美绝伦,更衬得他风仪出众,矜贵无双。
那青年身量与叶凤持相当,挺拔高挑不遑多让,又兼神色柔和,嘴角含笑。
一个是雪峰壁上、青松料峭结霜;一个如瑶池水畔、玉树琼枝横陈。
竟如两颗明星争辉,一样的光彩夺目、气势惊人,彼此都压不住风头。令人险些将不远处躺在血泊里呻||吟的一名中年男子与一旁照料的两名侍童给忽略了过去。
那俊美青年自然就是温桐,纵使被叶凤持横眉冷眼相对,依然笑得君子端方,和缓道:“叶兄虽然口口声声说温知秋此人罪不容恕,然则到底所犯何事?可有人证、物证?总要妥妥帖帖审了,实打实以罪证服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