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应烛叹了口气。
大约是身体不舒服,所以连大妖怪也容易变得感性一点。他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拉了一把盛钊的胳膊。
盛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刑应烛没有说话,而是拉着胳膊把他往上拎了拎。
盛钊顺着刑应烛的力道凑过去,双腿跪在他身体两侧,微微俯下身子,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单音节。
刑应烛按了按他的腰,说:“坐。”
盛钊试图挣扎一下:“你身上有伤——”
他话还没说完,刑应烛已经不容拒绝地把他的腰按了下去,坐在了自己大腿上。
紧接着,刑应烛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往前拉了一下。
盛钊一下子维持不住平衡,顺着力道扑过去,伏在了他的胸口上。
鼻端萦绕着浓浓的药味,刑应烛裸着上身,绷带蹭在盛钊的侧脸上,有些微微的痒。
刑应烛明白盛钊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话题,连饮月的事儿或多或少对他造成了一点影响,以至于他现在就开始提前不安——既不安以后的分离,也不安他和刑应烛之间相差的漫长岁月。
刑应烛捋了一下盛钊的头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盛钊原本还以为自己忍得很好,结果刑应烛就是这么拍了拍他,他就莫名地觉得心里原本有一分的委屈被放大成了一百分。他眨了眨眼睛,眼圈当时就红了,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洇进刑应烛的纱布里,很快被他自己抹去了。
在连饮月的“身体里”时,盛钊看见过前世的刑应烛,那时候的刑应烛,觉得无聊便可以一睡几百年,时间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种计量工具,毫无意义。
刑应烛昏迷不醒的这几天,他是真的害怕。刑应烛一睡个十几二十年无所谓,可那些日子对他来说,就等于人生中的一大截。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这几天一样,清楚地感觉到时间的不公平。
在那些每一秒划过的指针里,时间对他和对刑应烛来说,完全代表着不同的意义。
刑应烛轻轻梳了几下盛钊的头发,又把他鬓角略长的头发挽到耳后,末了叹了口气,用指节轻轻碰了下盛钊眼角潮湿的水痕。
许久之后,刑应烛才开口道:“……这么舍不得我?”
第108章 刑应烛是第二次说这句话。
盛钊气得想捶他。
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忍心。毕竟刑老板现在脆得像张纸一样,身上的伤口好不容易才止血,万一被他一拳捶回解放前,那实在很不划算。
何况……何况刑老板今天实在是温柔得过头了。
也不知道他是身上没力气还是怎么,动作都是又轻又缓,非但没嘲讽他,还时不时拍拍他的后背,跟哄小孩子一样。
盛钊本来委屈得冒烟,结果被他摸摸拍拍地哄了一会儿,自己先消气了,别扭地抽了抽鼻子,哼了一声,权当回应。
刑应烛垂着眸子,借着昏黄的床头灯看着盛钊的侧脸。他的泪痕犹在,眼角有一点微微的红,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下辈子。
刑应烛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突兀的念头。
下辈子的盛钊还是盛钊吗,刑应烛想。
哪怕是连饮月这样从头到尾都没“死”过的人,脱胎换骨之后都变成了另一个人,又何况是从奈何桥上重走轮回路的普通人。
当初在龙虎山上就出现过的念头再一次占据了刑应烛的脑海,他试着想象了一下,如果下辈子盛钊变成了个别的模样,或许家庭幸福,或许智商爆棚,或许是个玄学天才——无论哪种都好,他还能像对现在这个傻不愣登的盛小刀一样对那个人吗。
或许行,也或许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