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手埋葬了她,再一次回到了属于我的那片荒山,闭关修炼。
我知道,下一世,我一定可以更快地找到她。
缘分何其奇妙,我陪着她走过了整整七生七世,每一世,她都从医,她总是在第一时间就相信我的话,相信我说的宿缘。
她的性格一直从容而温柔,她摸着自己眉心向下一些的位置,笑着说:“我相信你,我一直觉得,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找我,她会送给我一朵桃花。”
或许是受我的妖力影响,之后的几世,她的眉间,通通都带着一朵胎记,形状正是桃花。
山河变迁,沧海转眼就变成了桑田。
何处起了高楼与琉璃瓦,何处的宫门前又撒上了鲜血,谁家的少年郎上了战场,谁家的堂前燕,又飞进了谁家的屋檐。
在这些刀光剑影里,我依然只是一个过客。
时间就像一个轮回,几个百年过去了,足以让别的妖修出妖丹,或突破境界,或爆体而亡,不管是什么结果,多少不枉修行一世。
然而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陪着芸娘缓缓而行,历尽山水,悬壶济世,行医救人,仿佛我活着,从深山之中走了出来,就只是为了做这些似的。
她在医术之上的天赋无人能及,每每她年幼时,我把自她身上习得的医术教给她,然而不出二十年,她就再次超越了我。
我知道,在凡人之中,有功德一说,她这样累世的功德积攒下去,总有一天,足以轮回入仙途。
我为她高兴。在那之前,我要做的,就是护着她,不被旁的妖物盯上。
曾经我是这么坚信不疑的。
然而作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散妖,仅仅数百年修为的草木妖……
我什么都做不到。
最后那一世,芸娘是个官女子,父亲任太医院首,家里疼爱,衣食不愁,倒把她的性子养得比前几世更活泼一些。
她父亲开明豁达,见我一个孤女,无家可归,偏偏通晓医术,便把我留在了家中,聘为了芸娘的西席。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他在一次党争之中受到牵连,被人诬陷,含冤入狱,没过多久便枉死狱中,牵连九族,流放边塞。
此时的芸娘,不过只有十三四岁,再沉稳娴静,也撑不起这样的祸事。我拼尽一身修为,把她藏于雍阳城,又立刻赶赴边塞,救她年事已高的祖母和已经哭瞎了一双眼睛的娘亲。
然而,等我回到雍阳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最后,我在城外的乱葬岗找到了她。
她躺在堆成山的尸体里,才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全身都是伤,一双眼睛被挖了出来,眼眶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点昔日出尘高贵的样子。
我就这么看着她逐渐变凉的尸体,坐了整整三天三夜。
听说,芸娘家是被世仇暗算,诬陷灭族,那家人心思歹毒,害死了芸娘的爹爹还嫌不够,竟然连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都不愿放过,百般折辱,死后还要她曝尸荒野,不得安宁。
芸娘只有十四岁,她什么都不懂,自然满心怨怼,在乱葬岗这种怨气十足的地方,成鬼几乎是必然的。
可不知是哪里出了错,或许是魂体与我纠缠多世,染上了浓烈妖气,又有功德护体,一时气息驳杂,竟然鬼不鬼,妖不妖,神智全无,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嗜血的怪物。
我错愕之下,没能拦住,她竟然当即大开杀戒,上门屠了仇家满门。
她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清醒的时候,如同什么都不知道的稚童;不清醒的时候,就要吃人肉,喝人血,若是不杀人,便会逐渐癫狂。
我知道,我们已经铸成了大错。
可是我恨啊,我恨这天,恨这地,恨她的仇家,也恨要这样玩弄于我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