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杀气太重了,握着墨刀杀骨走过来之时,祝无心几乎觉得自己今天必死无疑。
闻人夜用双刀,一黑一红,墨刀杀骨,血刀斩魂,一个能让躯体湮灭、挫骨扬灰,另一个则直接作用于元神之上,将神魂千刀万剐,如受酷刑。
祝无心撑着凌霄剑站起来,死死地盯着他,就在墨刀刀身上蕴含的剧烈魔气即将靠近眼前之时,他听到师兄淡漠冰冷的声音。
“闻人夜。”江折柳道,“如果你杀了他,即便我在九泉之下,也无颜面对恩师。”
能叫住这位的只有他了。江折柳只说了这句话,就觉得肺腑裂痛,咳得厉害,但还是蹙着眉继续道:“不过你要是真的动手,倒也无妨,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只是……”
他的话语轻轻地停顿了一下。
“师父临终托孤,握着我的手说,让我一辈子护着他。”江折柳看着他的背影,语调柔和下来,慢慢地道,“行百里者半九十,我离这一辈子,只差一步了。”
祝无心眼前的魔气盘桓不去。
又过了几息,那把杀戮无数的墨刀才撤刃回锋,狠狠地贯进雪地里,激起四周飞雪狂舞。
闻人夜站立两人之间,转过身望向江折柳,盯着他道:“为什么说只差一步?我何时允许你死。”
江折柳怔了一下,听到他执着至极的声音。
“我不杀他,但你要跟我治病,你这次要是再拒绝,我马上就宰了他!”
小魔王缓缓松手,随着他手指的离去,细长墨刀也跟着在空气中消散入体。
“别说什么你要选择生死的自由,江折柳,你都没有真正地为自己而活过,怎么就敢觉得无可留恋?”闻人夜走到他面前,脖颈间的赤色魔纹隐隐发亮,暴怒未消,“我要你好好治病,你必须听我的。”
江折柳沉默了一下,道:“……我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这些都是废话!”闻人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答应我,听我的话,好好医治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江折柳看了他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强留我有何用,我并无挂念之事……”
“你要挂念我。”
这句话冲破了各种阻碍和犹豫,在寒风呼啸之中脱口而出。
江折柳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看着闻人夜的眼眸,忽然觉得即便是自己这样的人,居然也无法抵挡一片赤诚。何况这种一片烧灼着的、沸腾着的赤诚之心,坦率无阻地显露在自己面前。
他探手握住了闻人夜的手指,低声哄了一句:“我答应你。不生气了行不行?小魔王,我以后不见他了。”
魔尊大人就算是个刺猬,也能让这句话给熨平了刺。江折柳说这句话时,声音低而温和,渗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包容之意。
闻人夜握紧他的手,突然很嫉妒祝无心。
嫉妒他这么多年来,都不自知地享受着江折柳无条件的包容和爱护,甚至到了这种局面,还让对方被责任这两个字牵扯着一再忍让,这几乎已经不再是责任的约束,而是江折柳的习惯了。
他习惯保护别人。
闻人夜靠近过去半抱住他,闭着眼把对方拥住,哑着声道:“我捧在心尖上都怕弄脏了的人,凭什么让别人动?”
江折柳静默半晌,安抚地顺了顺他的脊背,将这只炸毛的狮子哄好,才轻声道:“没事的,没有人欺负我,我也没有受委屈。”
闻人夜启眸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这人根本不懂自己在气什么,他越是这么说,闻人夜就越是闷得慌。他伸出手捋了一下对方雪白的长发,道:“……你先喝药。”
闻人夜不知道祝无心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想知道。他跟江折柳之间的对话和承诺,一直都有一诺千金的分量,即便他充满了动手杀人的心思,但一想到江折柳会对他失望,就只能强行地忍耐下来。门重新修好了,这一次终于跟松木小楼的风格统一了,只不过颜色变得漆黑暗沉,宛如狰狞的恶兽兽口,不像是仙尊隐居的地方,反而更像是什么邪修大魔头的居所。
不过江折柳不太介意这些事,他连烈真修的火红玉石门都没嫌弃,自然就更不会嫌弃这扇新门了。
闻人夜重新煎了药,放在桌案上晾着。常乾才从山底下买东西回来,差点找不到门,一脸惊奇地看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