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的水波拍打着岳寒的身躯,他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在岁月的长河中跋涉,与过去的个个虚影遥遥相望。
他的记忆一片空白。
本能让他想上前再一次抱住岳沉舟,将这人修长清癯的臂膀紧紧锁进怀里,狠狠吻住对方白皙到透明的后颈,将自己的灼热的呼吸喷在他冰凉的耳侧。
再也不松开。
你会难过吗?
你一定很难过吧。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多年,让你在无数个漫漫长夜里,独自一人亲手把那些过去一一封存。
那些或是快乐美好的,或是鲜血淋漓的过往。然后在大片的荒芜中孤独地禹禹而行。
夜色如晦,岳沉舟并未留意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反倒脱了袜子,把双足泡进清澈的潭水里。潭水清澈,刺骨冰寒,恰好没过他光裸的脚踝,冷不防被冻得龇牙咧嘴。
羽山气候四季如春,会靠着龙脉生出这样一汪不合时宜的寒潭,大约还是受了当年寒岳撒下的龙鳞影响。
谁能料到当年一句戏言,如今池子里就泡了一个转世。想想还有点好笑。
想道这里,岳沉舟心头一松,方才那点浅浅浮在心头的伤春悲秋倒就这么散去,再次埋进识海最深处。
他伸出手,打了一个响指。
下一秒,岳寒的心口泛起一道白光。
这光并不刺目,在黑暗之中如同一颗坠落在水面的星辰,幽幽的,温和的。
岳寒皱了皱眉,并没有阻拦,反而闭上眼,让岳沉舟的的气息更好地侵入自己的识海。
岳沉舟手指轻轻向上一勾,那点白光随着他的动作向上一跳,竟乖乖跃至他的指尖。
他用手指轻缓地探入,这白光骤然膨胀成亮眼的光斑,逐渐扩大、消散,等光芒消失的时候,岳沉舟手上已经握了一把纯白色的长弓。
顶级的羊脂白玉都比不上弓体滑润清寒的触感,仿佛将星月都揉碎了封入其中似的。
岳沉舟低头,修长的指尖紧了紧,指腹渐次抚摸过流水般的弓身,像是划过了一块冰。
当年的寒岳以龙角制弓,又将其镇于北冥冰川之下淬炼整整九年,才出了这把极为惹眼的霜白,曾被誉为第一灵武,就连紫垣华美异常的凤凰箫都被生生比了下去。
自己曾笑他自恋,连做个武器都要如此抢风头。又是割自己的角,又是拆自己老家的,想想都觉得麻烦的要死。
武器嘛,趁手就好,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做什么。只要实力足够,拈片叶子也足够把别人打得落花流水。瞧瞧人家郁攸星君,凡人集市上随手顺个四方骨牌也能练成灵武,还能当个坐骑,凡人谁不看一眼便顶礼膜拜。那才叫潇洒不羁真男人。
可如今再看,当年赫赫有名的那几把灵武,最后都落了什么下场来着?
骨牌在千万魔修的合力围攻之下碎成了一地渣滓,三叉戟至今折沉于黄河大瀑布中,劈天板斧瓦解成了栖霞山上最普通的砂砾……就连自己最爱使的那把剑,也早就不知丢到了哪里。
到头来,只有霜白弓,蒙尘多年,一朝归位,依然光华如初。
“这把弓……叫霜白,你当年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炼成本命灵武。”
岳沉舟单手握着霜白,装逼失败,只得抓耳挠腮地换了只手,小声骂了句:“艹……多少年了,还是这么冻手。”
还是这么的……不给面子。
他清了清嗓子,忍着指尖刺骨的寒意伸出手,把霜白递到岳寒面前,仿佛一种必须经历的仪式。
“拿着。”
岳沉舟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年轻男人脸上,从额头到眉间、鼻梁,最后滑至线条分明的下巴。
那是一种格外深邃的,清晰而完美的,属于成年男子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