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林若尘的遗言,莫问闭上眼睛久久未语,林若尘是个可怜的女子,彷如乱世浊流中的一片枯叶,漂到哪里,去往何处,她都左右不了。为了求生,她委曲求全讨好胡人,亦是无奈之举。
正因为体谅林若尘的难处,他从未羞辱过林若尘,一直想保全她,现在想來,可能正是他的宽容和关怀导致了林若尘的羞愧自尽。
“老爷,还有救吗?”老五指着林若尘的尸身说道。
“这是她想要的,如她所愿吧。”莫问摇头说道,以他此时的修为要留住林若尘的魂魄并非难事,但他不想那么做,他可以留下林若尘的魂魄,却抹不去林若尘心中的愧疚,死,对于林若尘來说是一种解脱。
“孩子救不救?”老五见莫问虽然伤心却并未失去理智,暗暗放下心來。
莫问再度摇头,林若尘在疯癫之时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是母亲的一种先天本性。她清醒之后对这个孩子异常冷淡,甚至狠心掐死了她,这表明林若尘对这个孩子沒有后天感情,原因很简单,这个孩子是那丑恶胡人的骨血,林若尘恨那个胡人,深入骨髓的痛恨。
“老爷,我出去买棺材。”老五转身向外走去。
“自杀之人不能入棺下殓,你去周边寻请道人一百零七位,若是道人不够,僧人亦可,让他们携带超度法器,我要为她做四方水陆道场,洗其自杀重罪。”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快步而去。
老五走后,莫问将林若尘抱上了南侧床榻,取下了她手中的剪刀,到得此时他才发现林若尘左胸有两处伤口,说明林若尘先前刺了自己两刀,足见其求死之心甚坚。
将林若尘停放妥当,莫问走到北侧床铺看那女童,女童的手里还拿着沒吃完的米饼,腹胀如鼓,由此可见林若尘在下手之时心中也有不舍,是喂饱了她才下手的。
将米饼拿走,清理了床铺,将女童摆放为停尸姿势之后莫问走到房间正中的桌旁坐了下來,此时他心中很是悲伤,林若尘沒有做错什么,她做的事情只是为了活着,一个女人为了活命,不管做了什么都应该被原谅。
林若尘虽然羞愧自尽,他的心中却并无自责,他对林若尘的宽容和关心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为了让对方羞愧,他只希望林若尘能过的好一些,林若尘自尽不是他想看到的,倘若乾坤可以倒转,时光能够倒流,他还会宽恕林若尘,也还会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二人都沒有错,错的是这个天下纷争,胡人肆虐的世道,沒有天下的一统就永远不会有百姓的安宁。
客栈里死了人,官家自然要來过问,莫问独坐发愣之际,门外來了几个衙役。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们是怎么死的?你是什么人?”衙役佩刀进屋,大扯官腔。
“贫道天枢子,俗名莫问。”莫问抬头看了那些衙役一眼。
“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领头的衙役歪嘴挠头。
身旁有人附耳低语,后者听完面如死灰,砰然跪倒,“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国师驾到,国师饶命。”
“我已经挂印离开,与赵国再无瓜葛,你们走吧。”莫问摆了摆手,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他出道七年,大闹晋都建康,东征东北三郡,杀废玉清高手,早已威名远扬,虽然已经卸任赵国护国真人,在世人眼中却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几位衙役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跑了出去,片刻过后楼下传來了掌掴的声音,“瞎了眼的死娘胚,哥几个差点儿沒让你害死。”
外面求饶声,叫骂声,喧闹声,混乱嘈杂。房间里却极为安静,莫问感觉到冷意,这股冷意來自于内心的孤独,西阳县的故人又去了一位,先前在将军府并未看见林若尘的丫鬟,主人被囚禁磨房,丫鬟的境遇想必更惨,十有七八已然死于那胡人之手,数万人的西阳县而今只剩下了他和老五两个人。
过了未时,作醮的道人陆续赶到,多则十几人,少则一两个,衣着不同,教派有别,到得傍晚时分又來了一群僧人,勉强凑够了一百零七人。
法台搭建于客栈前院,道人居左,僧人居右,齐诵无上渡厄经文,此时道人和僧人同场作醮并不稀奇,彼此也有通用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