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不用花钱的酒喝,左靖说话就多了,这之后又给孤陋寡闻的两个年轻后生说到了许多江湖新事,比如东越剑池的宋念卿无缘无故死了,西蜀春贴草堂的剑法大家谢灵箴也死得蹊跷,这些宗门失去了定海神针,江湖地位一落千丈,已经不复当年傲视江湖的盛况,被龙虎山吴家剑冢远远拉开,只得跟许多新崛起的宗门并列十大门派,北凉这回确是不折不扣的大赢家,在这一桩离阳是离阳北莽是北莽的评点上,又有一个原先谁都没听说过的鱼龙帮一鸣惊人,虽然是末尾,可第十又如何,出门在外,自报名号,那总是自称咱鱼龙帮是整个离阳江湖十大门派之一,而不会愣头青到说是第十的。县丞大人说到这里的时候,裴矩就已经寻思着是不是该跑去陵州加入鱼龙帮了。闲聊最后,裴矩一拍大腿,后知后觉问道:“左大人,那尊大魔头人猫咋不上榜?给人比下来了?落魄到前十五都挤不进去?”
左靖哭笑不得,拿筷子指了指这个偏居一隅只能一辈子坐井观天的年轻人,“你傻啊!”
碧山县主薄徐奇,一笑置之。
裴矩突然捂住肚子,说要去蹲茅厕,脚底抹油就不见人影了。
左大人等喝完最后一杯剑南春酿,这才猛然醒悟,这傻小子不是真傻,而是耍小聪明躲那两壶事先说好的绿蚁酒了。左靖笑了笑,起身离桌,那徐奇说要再坐一会儿,县丞大人便独自走出酒楼,嘀咕道:“傻便是傻,酒楼在这儿,能跑到哪里去,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本官堂堂六品县丞,别说要喝你两壶破酒,便是要你半座酒楼又有何难?”
等左靖离开酒楼,年轻人马上跑回酒桌坐下,笑道:“徐奇,你说这家伙笨不笨,朝三暮四的道理也不懂,白读那些圣贤书了。”
徐奇笑问道:“朝三暮四难不成还有额外的道理讲究?”
裴矩翘着二郎腿,拎起剑南春酿的酒瓶,仰起头,就喝了瓶底几滴酒,也心满意足了,抹嘴道:“你读书肯定比我还少,朝三暮四是说啊,一个耍猴人给猴子早上三颗橡子晚上四颗,猴子不答应,耍猴人就说早上四颗橡子晚上三颗。我小时候一听这别人耳朵里的笑话,就觉得这猴子真他娘聪明,早上就能多拿到手一颗橡子,不是比啥都强?就算晚上真还能再拿三颗,早到手早省心,再说了,咱们这世道,做生意的人,谁不是鬼话连篇,所以说嘛,猴子聪明着呢,那位县丞大人就很笨了,也不晓得他咋当上的县丞,要我看,还不如我去当这个父母官。”
徐奇望向窗外,平静道:“是你说的这个理。可其实有些时候做事做人,其实都不用这么聪明的。”
裴矩呸了一声,讥笑道:“徐奇啊徐奇,你这话没意思了啊,不聪明点,能出人头地?街上野狗,都知道逮着穷酸乞丐咬,你看它敢不敢咬我,咬县丞大人?”
徐奇默不作声,走出酒楼。
走在行人稀稀落落的大街上,他抬起头,任由阳光刺眼,无动于衷。
裴矩趴在窗口,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底一直嫉妒那个主薄衣衫相貌还有官身的酒楼少东家,撇嘴嘀咕道:“人模狗样有卵用,你也配跟老子讲道理?”
徐奇独自走着。
喂。
温华。
你的兄弟,已经是名义上的天下第六。
如果将来那一天,我还能不死,你也还活着。那么你不要的那一份,我也自作主张帮你加上了。
咱俩加在一起,弄个天下第一,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