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女帝抬起头环视一周,除了身边的太平令,屋内就只有九人,其中既有道德宗内地位仅次于国师袁青山的南溟真人,也有北莽身份最隐秘却是最擅风角占敕的练气士第一人,还有祖辈世代为北莽皇室推演谶纬的占星大家耶律光烛。这九个深居此地数十年的真正隐士,便是南朝上任南院大王黄宋濮也没能都见过一面,至于其他南朝权贵就更不用奢望了,恐怕都不清楚西京城内有这么一座奇怪阁楼,有这么一口莫名其妙的大缸,聚集了这么多奇人异士。
慕容女帝轻声问道:“那个说自己身体有恙暂不朝会的离阳天子赵惇,如今身在何处了?”
满头鹤发却面孔嫩如稚童的南溟真人提着一根纤细的紫色竹竿,走到慕容女帝身畔,伸出长竿,在距离水面两尺高的某个地方,轻轻画了一个小圆。百岁高龄的道德宗老神仙连嗓音也如孩童无异,清脆说道:“以位置推断,赵惇确实如蛛网谍报所言,已经秘密巡边两辽了。”
慕容女帝手指轻轻敲击缸沿,讥笑道:“才知天命的岁数,就要死在朕这么个老妇人前头,还真是可怜。”
四周寂静无声,没有谁敢答话。
她又问道:“除了象征陈芝豹的那条小东西突然生出了龙爪,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情况?”
南溟真人用紫竹竿点了点比先前偏南几分的地方,“张巨鹿那一尾,在缸内下坠了四尺,即将沉底。”
老妇人哈哈大笑,“好一个离阳王朝自杀其鹿。”
此刻老真人手中竹竿所指点的位置,不出意外应该就是太安城了。
这位在麒麟真人飞升之后的道德宗新任宗主面无表情,移动竹竿,在西北方位点了一下,“徐凤年依旧在怀阳关一带逗留。”
突然,有一尾长不及两寸的小黑鲤骤然跃出水面,然后不是坠回原位,而是稍稍向西偏移了些位置。
慕容女帝皱眉道:“这是?”
南溟真人依然用那稚气的语音不急不缓说道:“是徐龙象。有些不曾进入天象境界但是身负气运的武人,除非气机外泄太过厉害,否则哪怕在缸内占据一席之地,他们的方位也会模糊不清。那些善于敛气的练气士,更是如此。可一旦泄露天机,就再难逃法网恢恢了。至于那些接近陆地神仙的人物,他们的本命鱼甚至会扰乱缸中水。”
“比如?”
“武当掌教李玉斧,先前此人曾引发天机震动,导致缸水外溢。”
“还有吗?”
“有。黄龙士,澹台平静,谢飞鱼。原本最是线索模糊的三人,陆续有了征兆。”
“那曹长卿?”
“既然成了儒家圣人,自然就已跳出缸外。”
一问一答到这里,慕容女帝思索片刻,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柳珪大军主力已经跟龙象军碰上了?”
南溟真人犹豫了一下,摇头说道:“不对。应该是徐龙象去了青苍城以西的地方,遇上了那支羌骑。”
老妇人脸色阴沉不定,但很快就神情舒展开来,“反正你有两个儿子。”
太平令猜出了慕容女帝心中所想,平静道:“既然露出了破绽,那么可以让黄青和铜人去刺杀徐龙象,这样的机会,以后很难再有。”
老妇人拇指微微用力按在缸沿上,问道:“赶得上?”
作为北莽帝师的老儒生笑道:“尽量让他们往那边赶,之后就看双方运气好坏了。”
老妇人笑道:“那就试试看。”
这位太平令毫不犹豫转身走出屋子,去跟剑气近黄青面授机宜。
老妇人自问自答:“如果成了,那双方勾心斗角这么多回合的流州,还能有仗打吗?”
“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