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一言不发,只是身后剑架众剑,齐齐出鞘寸余。
灰衣老者仰头望向城头,眼中唯有那位老大剑仙,陈清都。
陈清都双手负后,俯瞰大地,与之对视,然后一伸手,随随便便从城头以北的牢狱当中,硬生生将一头飞升境大妖的头颅拔离身躯,然后被陈清都瞬间握在手中,微笑道:“这颗头颅,专门为你留了这么多年,同样是托月山嫡传。”
灰衣老者笑道:“陈清都,万年不见,已经这样厉害了吗?”
停顿片刻之后,老者最后问道:“那就让你再死一次?”
城头上许多外乡剑仙皆是一头雾水。
陈清都说道:“不愧是在地底下憋了万年的怨气,难怪一开口,就口气这么大。”
灰衣老者摇摇头,“听说新剑名为长气,不太行,不对,是太不行了。”
陈清都始终双手负后,微笑道:“你要是个娘们,才有本事知道我到底行不行。”
城头上口哨声四起。
看来不仅是城池里边的剑修喜欢如此。
其实剑仙也差不多。
那个孩子回到了灰衣老者身边,摇了摇师父的袖子,“这话说得让人服气。”
灰衣老者半点不恼,低头望去那个费心寻觅、依旧魂魄不全的闭关弟子,反而笑道:“这些人啊,不管是活的死的,是不是剑修,也就嘴皮子功夫最厉害了。以后你要是想学这种最不入流的本事,在浩然天下那边,随便学。”
那位坐在仙家府邸栏杆上的大妖,出声笑道:“你陈清都,真是可敬可恨可怜都有,不过可怜最多。关押这些大妖而不杀,作为剑仙的磨剑石,以及那座丹坊的出产,应该没少被浩然天下的读书人骂吧?拉着整座剑气长城在这边等死,也没少被自己人恨?你说你可怜不可怜?都死了一次,还要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陈清都啊陈清都,换成我是你,还是死了省心。”
陈清都根本没去看这头巅峰大妖。
左右望向那些仙气缥缈的琼楼玉宇,问道:“你也配跟老大剑仙说话?”
那头大妖笑道:“与陈清都说话,兴许是要差了些资格,可是与你说话,应该很够了。”
那个孩子再次独自走出,最后走到了那颗头颅旁边,一脚踩在大剑仙的头颅之上,抬头笑道:“我如今十二岁,你们剑气长城不是天才多吗?来个与我差不多岁数的,与我打过一场!我也不欺负你们,三十岁之下的剑修,都可以,记得多带几件半仙兵法宝啥的,不然不够看!”
老剑仙齐廷济皱眉道:“这个小崽子,是希望宁姚现身,以命换命之后,想要让你离开城头,那个老东西好占据天时地利。”
陈清都点头笑道:“是这么个想法。但是无所谓,这点挑衅都接不住,还守什么剑气长城。”
陈清都一招手。
身后出现了一拨年轻人,十余人,庞元济,陈三秋,董画符,都在其中。
当然也有已经出关的宁姚,以及原本站在斩龙崖凉亭内的陈平安。
陈清都伸出手臂,提了提那颗头颅,转头笑道:“谁去替我还礼。”
宁姚向前一步,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
陈平安说道:“我去。”
陈清都笑眯眯道:“不怕唯一一次机会,就这么用掉了?那么下一场大战还怎么办?”
陈平安笑道:“那就到时候再说。”
陈清都随手抛出那颗飞升境大妖的头颅,“放开手脚,好好打一场。”
一袭青衫跃上城头,然后一脚踏空,沿着墙壁向下奔走而去,然后骤然站定,如同双脚扎根,双膝微蹲,砰然一声,如箭矢激射向南方大地,刚好接住那颗坠落头颅,一手拎起,一手负后,最终飘落在地。
大地之上,那个孩子脚尖一挑,将那沾染尘土的剑仙头颅拽在手中,缓缓前行。
双方相距百余步。
陈清都嗤笑道:“场下胜负,决定你我之间,谁上前挨一剑,如何?”
灰衣老者点头道:“有何不可?”
场上,对峙双方,那孩子笑嘻嘻伸出手。
陈平安直接丢出那颗大妖头颅,孩子也同时抬起手臂,有意无意地高高丢掷出那颗剑仙头颅。
孩子没有伸手去接托月山同门大妖的脑袋,一脚将其踩踏在地,拍了拍身上的血迹,身体前倾,然后双臂环胸,“你这家伙,看上去轻飘飘的,不够打啊。”
那位身穿青衫的年轻人却接过了头颅,捧在身前,一手轻轻抹过那位不知名大剑仙的脸庞,让其合眼。
但就是这个动作,就是天大的破绽。
那孩子一拳过后,一袭青衫倒退出去数十丈,地上划出一条不算太深的沟壑,只是始终屹立不倒。
孩子站在原先那个年轻人站立的位置上,点点头,兴高采烈道:“还算凑合,可以陪我多玩一会儿。”
陈平安转头望去,手中剑仙头颅凭空消失,大剑仙岳青将头颅夹在腋下,朝那年轻人双手抱拳。
孩子笑道:“换你出拳,一次机会,在那之后,我可就要倾力出手了,你会死得很快很快。比那我原先对手的宁姚,她的那对废物爹娘,一定死得快多了。”
陈平安转头望向那个孩子,然后低下头,卷起袖管,嘴角翘起,最后脸上笑容越来越多,眼神越来越沉寂,心中苦苦压抑之物,只管出井龙抬头。
所以最后当他抬起头。
那是一张笑容狰狞的年轻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