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巧,其中一张符箓名为“长生桥”,差不多就是高孤传道三讲之一。
修道之人的一座长生桥,其实就是五百六十五座人身气府的串联之物。
人身生而有之,这又是炼气士的大道根基所在。
世间每一张大符的绘制,千难万难,大符的功效越是巨大,越是需要付出与之“等价”的结果。
需要消耗掉海量的天地灵气的不说,还会折损自身多年道行,更有甚者,还需要消耗画符之人的功德和气运。
陈平安落刀变得大起大落,有了素章的雏形,休歇片刻,揉了揉手腕,问道:“我这些手段,挡不挡得住吾洲的偷袭?”老观主没有着急给出答案,先伸手从案几上捻住一张笑了笑,“青同这个一味贪多什么都想学、什么都不精的废物,唯独学习符箓的资质,还算凑合,能从陆老三那边学来这一手‘忽然符’,估计花了两三百年光阴,才能得个勉强‘神似’。只是陆老三也是从他师尊那边的‘万年桥’学来的,已是次一等真迹了,青同再仿,又是
一层失真,到了你这边,又过了一手,呵。”老观主再抓来一张中土阴阳家陆氏首创的“真相符”,点头道:“就算吾洲亲临浩然,你靠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再加上这张有点小意思的斩尸符,祭出之后,与真身无异,可以替死,连用三张,斩尸符再配合忽然符,跌一境,足够支撑到别人来救你了,性命无忧。前提是吾洲只夺宝,不想着杀人,同时也不想被小夫
子抓去文庙功德林吃牢饭。”
陈平安问道:“有无可能,会被吾洲连破六符?”
老观主笑道:“不然你以为?吾洲就那么有闲情逸致,陪你玩捉迷藏啊?”
陈平安继续忙碌起来。老观主再抓来案几上边相邻摆放的三张大符,“陆老三的奔月符,吴霜降的玉斧符,再加上这张白日举形宝箓,啧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昔年的泥腿子少年,
如今都能帮人传道护道了。下了这么大的本钱,都用上了降真青绿箓,是想着三符合用,叠阵为一,好帮助那小道士在功德圆满之后证道飞升?”
陈平安头也不抬,笑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老观主问道:“为何不学一学三山九侯先生的筌字符?”
陈平安无奈道:“学不会。”
老观主摇摇头。
显然有不同的意见。
陈平安心领神会,当即问道:“当年李二前辈教拳,有个很新鲜的说法,他说人身肌肉六百三十九块,就是天地的山岳、龙脉,纯粹武夫开山越多……”
老观主打断陈平安的言语,“不用跟贫道唠叨这些武学门道,自己琢磨去,不要再想着从贫道这边验证什么了。”
之后陈平安便沉默刻石,两方长条素章,终于成了。边角料,还真不少。
老观主点头道:“可以刻字落款了。”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照实说道:“三千言,必须一气呵成,精神连续。我刻不出,暂时没把握。”
老观主啧啧称奇,“贫道不稽首,你就不刻字?陈山主还真是没有隔夜仇啊。”
陈平安无可奈何,先前自己哪里想到这玉石材质如此坚硬。这会儿汗流浃背,可不是作伪。
老观主笑道:“这方印章你可以先留着,下次去青冥天下,自己去青山王朝送给傅玄介。”
陈平安如释重负,三千言不敢胡乱下刀刻字,另外一方素章的边款打油诗,那还紧张个什么,稍微刻岔了,那叫写意!
老观主说道:“边款的内容字数,你自己决定,甚至可以不刻。但是落款,傅玄介却是有要求的。而且贫道今天必须带走。”
陈平安一时无言,沉默片刻,“落款是什么内容。”
老观主抚须而笑,“也简单,就一句话。”
陈平安赶紧说道:“我能不能直接与前辈买下这方印章?”
老观主说道:“你确定自己买得起?”
陈平安小声说道:“赊欠行不行?”
老观主反问道:“你觉得呢?”
陈平安很想说一句,我觉得毫无问题啊。
老观主眯眼捻须而笑。
陈平安倍感无力,“哪句话?”
愈发想念小陌了,小陌在场就好了。
老观主缓缓说道:“‘青冥天下傅玄介与浩然天下陈平安同年同月同日生。’”
陈平安头皮发麻,默默抬手,擦了擦额头汗水。心累。
问个屁的问,傅玄介肯定是个娘们。
先前听说高君和钟倩,陈山主就吃过亏的。
陈平安试探性问道:“能不能换个说法,底款字数稍微少些,比如‘同是剑修’?”
老观主笑问道:“不如贫道干脆在这边多待几天,陈山主帮人护道,贫道帮你护道?岂不是一桩山上美谈?”
陈平安黑着脸。
老观主微笑道:“那就换个说法。”
陈平安如获大赦。
老观主说道:“换成‘青冥天下傅玄介与浩然天下陈平安同是剑修同年同月同日生。’”
陈平安一个后仰倒地,双脚搁放在案几上边。
爱咋咋的,老子不伺候了。
————
先前海上明月中见着于玄,陈平安跟老真人讨要了三张能够隐匿身形、分别栖息一粒心神的符箓。
这可就是问道于道了,于玄便举手抬足间,画出了三张袖珍符和三张“夜航船”宝箓,可以搭配使用,全部赠予陈道友。只是于玄不忘提醒陈平安这三张心神所栖的符箓,所谓的行踪隐蔽,也是相对的,陈平安如今是仙人境,分出了心神,相当于一位地仙坐镇山头道场,就只能骗
过玉璞了。
其实这类符箓,于玄是有预备的,数量还不少,只是在陈道友这边,老真人不得抖搂一手符箓手段?
当时于玄也不问陈平安那三粒心神的去处。
这也是老观主在落魄山那边,出言嘲讽陈山主闭关如此认真的缘由。
三位“袖珍”青衫小人儿,乘坐三艘芥子大小的“夜航船”,分别去往南海雨龙宗,桐叶洲中部大渎,北俱芦洲的琼林宗。到了雨龙宗地界,没有驾驭船只浮空登岸,陈平安反而是极有耐性,在那祖山岛屿附近,瞧见了几根粗如井口的鱼线,原来是有几位下五境练气士在此垂钓,至于钓技嘛,摆地摊的那种,差不多跟大瀼水刘厢是一个水准的。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条“庞然大物”的海鱼,已经咬饵,被修士提竿之前,一艘“夜航
船”朝那鱼口,风驰电掣而去,刹那间钻入鱼腹中。
你大爷啊。
原来海鱼都已经咬饵脱钩而走了,也没见岸边有个动静。
青衫小人儿骂骂咧咧,只得重新离开,驾驭渡船在水中徘徊,等着下条海鱼咬钩,在被岸上那厮碰运气钓走。岸上那位与鱼获失之交臂的高手兄,后知后觉,看似潇洒提竿,虽然空竿了,依旧既兴奋不已,又百般失落,竟然还有脸与旁人反复念叨一句,肯定是条至少百
来斤的大鱼!
听岸上的对话,陈平安已经记住了这家伙的名字,叫贺不弱。
一场苦等,耐心好如陈平安,都快要忍不住直接驾驭渡船上岸了。
以前总觉得修道之人或是纯粹武夫,垂钓不用任何术法神通、真气手段,才算同道中人,才有滋味来着……
总算抓住机会,藏身于一条蠢鱼腹中,再被那位高手兄提竿抓住,结果这家伙嫌弃鱼儿太小,给抛回了海中……
那厮嘴上念念有词,去喊你家长辈祖宗亲戚们过来。
贺宗师,你玩我呢?
你不是柳筋境,是仙人境吧?
所幸贺宗师一旁的练气士,钓上了一条鱼,被随手丢入了鱼篓。
至于贺宗师,最后是跟几个朋友讨要了几条鱼,装入自己鱼篓。
一路跟着鱼篓颠簸不已,被丢入一只水缸,说是晚上开荤,呼朋唤友喝点小酒。
他们几个,境界低,都是雨龙宗外门修士,只是由于如今宗门人数少,故而住处倒是有以前宗门嫡传弟子的待遇。
登岸之后,陈平安察觉到有两次阵法涟漪,看来雨龙宗重建之后,花了不少钱,按照图纸,总算重启护山大阵了。
一座新宗门,迎来送往是常有的事,寻常上五境修士都会视为苦事,纳兰彩焕却是乐在其中。
掌律云签一开始还担心纳兰彩焕会不胜其烦,更担心一个不顺心,就要宗主、掌律互换身份。
一向不喜好待人接物宴饮应酬的云签,甚至做好了打算,由她来帮忙挡客,让纳兰宗主专心练剑。纳兰彩焕却是让云签一边呆着去,你这掌律与贵客们见了面,聊两句就把话说完了,落了座,更要面面相觑,到底谁是主人谁需要待客啊,连累那些客人还要千
方百计找些觉得你能搭话几句的话题,才能免得冷场。再说了,登门的,只是些客人吗?都是钱啊!
剑气长城的美男子不在少数,更是美女如云,纳兰彩焕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本身容貌就出彩,再加上装饰精美,更添韵味。
云签这辈子用过的衣裙、首饰脂粉,加在一起的数量,可能都没纳兰彩焕在短短一个月内更换得多。今天祖师堂议事,主要讨论一座海市的开辟,到底要不要选址在碧玉岛遗迹,再就是一些离着雨龙宗比较远的仙家岛屿、小门小派,纷纷申请成为雨龙宗的藩属
,该如何筛选资质,择优录取。
纳兰宗主穿了一身某个中土王朝时兴的宫样妆容,头别一支碧玉簪,玉簪尾端巧雕刻一只惟妙惟肖的鲜红蜻蜓。
如今祖师堂,分成了新旧两个阵营,两座山头。
纳兰彩焕以“外姓”入主雨龙宗,她是带来一大笔“嫁妆”的。总计六位地仙练气士,三位剑修,三头鬼物。
其实已经是一位玉璞境剑修的纳兰彩焕,对外宣称自己是元婴境瓶颈而已,知晓此事的,暂时只有掌律云签。如果不是纳兰彩焕带来这拨心腹“娘家人”。在云签手上重建的雨龙宗,可谓处境凄凉。哪怕加上藩属门派,记录在册的谱牒修士,总计不到百人。起先一座祖师
堂,拿得上台面的,就只有一元婴四金丹。尤其是那位出自旧碧玉岛的老元婴供奉,如今转去占据羽化岛了,这个叫田粟的家伙,当初在云签找到他的时候,竟然说要与她结为道侣,都不用分家了,夫妻一起壮大雨龙宗。如果她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传出去不好听,双方一番,共度几晚。也就是性格软弱又身处困境的云签,好说话,不然换成任何一位玉
璞境的宗字头一把手,遇到个敢这么不知死活的元婴境,不说当场打杀,也该将其驱逐出境了。
所以纳兰彩焕后来说她是典型的纸面修为,竹篾境界。
云签也不恼,纳兰宗主说的是事实。修道当真就只是修道,与人切磋或是搏命的斗法一途,云签确实一塌糊涂。而且纳兰彩焕当时还说了句怪话,让云签其实完全不必妄自菲薄,与人厮杀一事,她没有想象中那么羸弱不堪,只需一而再再而三,次数多了,经验丰富了,你
云签绝对是一位深藏不露的此道高手,屈指可数的大宗师,玉璞境可敌仙人而不落下风。
云签听了,也没上心,不敢当真,只当是纳兰宗主的几句宽慰之语。
纳兰彩焕坐在居中的宗主位置上,打着哈欠,听着下边的议事,她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都是掌律云签和泉府的头把交椅,在那边谈事情。
田粟这拨“功勋”,一个个的,不是新纳了如夫人、办了喜酒的,就是最近身边多出几位貌美侍女的。
都是某些想要投靠雨龙宗门派的孝敬。不是送钱便是送女人,或者都送。
纳兰彩焕看了眼那个雨龙宗的四把手,首席供奉田粟,后者正襟危坐,如临大敌,而且目不斜视。
如今这个老色胚算是彻底老实了。
只因为作为新任宗主的纳兰彩焕,前不久大驾光临,主动做客羽仙岛,一照面,她都没寒暄半句,那位作为东道主、着急忙慌赶来迎接的老元婴,就挨了一剑。
纳兰彩焕问了一句,懂了吗?
老元婴稳住身形,思量片刻,默然点头。
纳兰彩焕再问一句,给你个机会,要不要退出雨龙宗谱牒?
老元婴问是活着离开,全身而退,还是死了退出,谱牒勾销名字。
纳兰彩焕没说话。
老元婴便说自己愿意留在雨龙宗一百年,不收俸禄。没跟新宗主表忠心,也没说什么豪言壮语。骗不了纳兰彩焕的。
纳兰彩焕的生意头脑,不是一般的好。只要是个能够一直赚大钱的,就一定笨不到哪里去。
最后纳兰彩焕笑眯眯提醒对方,以后再敢在祖师堂议事期间,朝着咱们云签掌律流哈喇子,眼神使劲朝她的领口里边钻,就把你的三条腿都剁掉。
老元婴只说一句绝对不敢了。
纳兰彩焕大笑不已,说你不用与我保证什么,反正就是随手一剑的小事。不如跟你裤裆里的老弟发个誓,不会害它被剁掉喂鱼。
当时身为旧碧玉岛的掌律祖师,也是跟着田粟一起跑路避劫的得意弟子,此人就只能是旁观。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他一个小小金丹,哪敢为师尊仗义执言半句,半句害死自己,没说出口的半句,害了师尊。
等到纳兰彩焕御剑离去,足足过了一刻钟,金丹修士依旧不见师尊挪步,便以心声小心翼翼问道:“师尊?”
田粟没说什么。
师尊的心态好啊,始终神色自若,临危不乱,不愧是元婴境瓶颈的一方霸主。
金丹便问道:“那边的剑修,都这样吗?”
田粟轻轻咳嗽几声,笑道:“也不全是。”
“论奸猾和胆识,跨洲渡船的话事人,哪个不是聪明绝顶,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们尚且油不过那个他,更狠不过他。”
据说当年在春幡斋,第一个死的,不是那拨闹事的船主、管事,差点就是属于剑气长城自己人的某位女子剑仙。
而这位女子剑仙,就是纳兰彩焕,差点一剑砍死老元婴的新宗主。
见那徒弟一直傻愣着,田粟叹了口气,“赵存,别愣着了,为师受伤不轻,扶一把。”
金丹赶忙低头弯腰,伸手搀扶师尊一起走回府邸。
离开渡口,走近府邸,田粟突然满脸愤恨,忍不住轻声骂了一句,“纳兰贱婢,坏我好事!”
金丹吓了一跳,赶忙提醒道:“师尊小心些。”老元婴喟叹一声,满脸失落神色,喃喃道:“赵存,为师修行水火双法,你是知道的,你却不清楚,云签那娘们,极有可能学会了一门雨龙宗的不传之秘,若是与她双修,为师就有可能打破停滞百多年、却始终雷打不动一般的元婴瓶颈。否则为师跑来这边做什么,碧玉岛都没了,去桐叶洲,别说当个憋屈的首席供奉,直
接开山立派,给某个王朝当个国师,不是更逍遥?”
先前那道剑光看似直奔雨龙宗,毫不拖泥带水,不管是与纳兰彩焕这个名字,还是今天的递剑,人与事,是很契合风格的。
实则真身隐匿在一小片云霞中的纳兰彩焕眯起眼,思量片刻,点点头,大致可以确实田粟也就是个色胆包天的货色。
几句嘴花花的调戏言语,就把云签这个傻娘们给吓到了,一点都没有较真的想法。
纳兰彩焕可信不过这个去而复还的老元婴。
不是说他贪生怕死,怕死的练气士,浩然天下茫茫多,不差他一个。
起早贪黑。奔波劳碌。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但是绝对不能暗中勾结蛮荒畜生,这是纳兰彩焕的底线。
祖师堂议事结束,反正都是内定的结论,谁敢有什么异议。
纳兰彩焕踢掉靴子,盘腿坐在椅子上,只留下了掌律云签。
云签见宗主不说话,就陪着发呆。
怔怔出神,沉默许久,纳兰彩焕想起一事,“听没听说过洗冤人和西山剑隐一脉?”
云签摇摇头,闻所未闻。
纳兰彩焕皱眉道:“当年在金甲洲,有个剑修找到过我,想拉我入伙。”
她与云签大致介绍了洗冤人和西山剑隐是做什么的。不管怎么说,云签这婆娘,总有一种傻人有傻福的鸿运当头。
云签听过之后,疑惑道:“听上去很不错啊,一本万利的买卖,交换消息,互通有无,宗主当时为何不答应他们?”
她再不懂生意门道,也还是知道一个粗浅的山上道理,一条新开辟出来的财源,往往最早来自某个消息。纳兰彩焕讥笑道:“我是个满身铜臭的生意人,不管跟谁做买卖,只认得一个宗旨,任何好处,都是要付出同等价格的。不在钱上计较,就要在人情上结账了。今
天从谁身上占着的便宜,很容易就是明儿还回去的亏。他们越是不谈钱,我就越心慌。”
“所以我就问他们怎么不去找齐廷济和陆芝。”
“对方说是没意义。我嘴上当然表示理解啊,心中开始骂娘,好嘛,觉得我境界低,好骗是吧?还是以后赖账,觉得我没辙?”
“我再问他们找没找米裕。那人也算实诚,说暂时没找,将来有可能会直接找到那位年轻隐官。”
说到这里,纳兰彩焕笑嘻嘻望向脸皮最薄的自家掌律祖师,不曾想发现对方也在用一种玩味眼神打量自己。
纳兰彩焕气不打一处来,好嘛,云签掌律都晓得在男女一事上挑衅自己了。
云签微笑道:“纳兰宗主,还喜欢他吗?”
纳兰彩焕咬牙切齿道:“喜欢这种床上床外都是绣花枕头的银样镴枪头做什么。”
云签愣了愣。
纳兰彩焕摆摆手,“老娘可没跟他滚过被单,听来的小道消息。”
纳兰彩焕跟米裕是一个辈分、差不多年龄的剑修。这就很麻烦了。
若是比米裕年纪小个大几十年、百来年的,可能还好些,那会儿米绣花的绰号,已经烂大街了。
对米裕动心,至多就是垂涎米裕那张脸,馋他的身子。
纳兰彩焕却是不同,她当年永远要比米裕低一到两个境界,追赶不及。
直到米裕乌龟爬爬跻身了玉璞境,纳兰彩焕离开倒悬山之前,也才是元婴境。
等都到了浩然天下这边,纳兰彩焕终于跻身了玉璞境,不料很快就得到消息,那家伙也破境了,竟然是一位剑仙了。当年在春幡斋,在门口摆了张做做样子的账房桌子,其实每天无所事事当门神的米裕,对当时还是个小金丹的韦文龙,都没什么架子,在那避暑行宫,对上那些损人很有一套的年轻剑修,更是摆出谁说他十句、他回一句就算输的架势。唯独在纳兰彩焕这边,米剑仙都是从来不假颜色的,板着脸摆大谱,朝夕相处,看都
不看她一眼。要说谈正经事,查账对账,米裕还臭着脸,故意不理她,纳兰彩焕心里边反而好受些,问题在于他在这些事上,很认真,甚至还会主动跟她请教学问……纳兰彩
焕怎能不咬牙切齿,狼心狗肺的东西,是真不把老娘当回事啊。
当年在剑气长城,骂米裕最多最凶最没有忌讳的,男子肯定比不上女子。纳兰彩焕,在战场上出剑狠辣,骂米裕更是不遗余力。
据说米绣花的绰号,最早就是纳兰彩焕给取的。不是喜欢醉卧云霞吗?你就是绣花枕头一个。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求之不得,既然爱而不得,由爱生恨与憎。
纳兰彩焕再心高气傲,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出剑学米裕。
又何止是她一人模仿,那一代的年轻剑修们,不管男女,几乎都喜欢学米裕的那种出剑方式。
“地仙两境的米拦腰,别有一种剑仙风采。”
这句话,是老剑仙陈熙亲口说的。
当时的听众当中,就有纳兰烧苇。
纳兰烧苇当然听进去了,况且米裕的出剑杀妖,积攒下来的战功,有目共睹,而且米裕还有个哥哥,米祜当时就已经是剑仙。
这门亲事,怎么看都是门当户对的。郎才女貌?米裕与纳兰彩焕,男女双方皆有才貌。
纳兰彩焕晃了晃脑袋,不想这些糟心事了。
云签起身告辞。
纳兰彩焕笑嘻嘻道:“云签啊,你想要跻身仙人,我倒是有个建议。”
云签已经掠出祖师堂,身姿曼妙,衣带当风,行云流水。
雨龙宗所在,属于南海水域。
与那南海水君府,也没什么主从关系,神号皎月的水君李邺侯,虽然没有亲临雨龙宗,但是派遣了礼制司主官神女来过这边。
东海水君府里边,纳兰彩焕倒是有点门路,当年她自称是倒悬山水精宫的谱牒修士,跟一个昵称阿妩的扶摇洲本土女修,名叫宫艳,合伙做过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