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来临,一个捧着碗逛荡的小男孩犹豫了半天,怯生生上前问道姐姐,你来干啥呦?女孩转头笑道以前有朋友来过,我就跟着来看一下。孩子红着脸问道那就是旅游喽,要不姐姐去我家吃饭吧。女孩温柔笑了笑,认真问道可以吗?小男孩拍胸脯道没事。女孩背着吉他跟着去了孩子家,孩子父母都很热情好客,听说是从大城市来的闺女,打算在这里住两天,吃完饭还特地领着她去村支书家,村支书犹豫了一下,似乎是中意女孩的谈吐,就带着她来到大会堂外,打开大锁,说这房子一楼以前是教室,二楼给老师准备的,现在村子娃儿都能去镇上新学校读书啦,就空出来,但楼上每天都会打扫,很干净,一般人我不让住这里,唉,不说这个,这是蚊香,你拿着,我就不上去了,别怕什么,咱村里再胆小的娃儿,在这房子里,胆子都能大起来,没啥好怕的。
二楼很简陋,一张木板床,铺有干净的被单,村庄的夏天格外清凉,所以有点厚,因为是夏天,特地吊上了蚊帐,一张破旧书桌,还放有一瓶墨水,几本遗留下来教课书,除此之外,都是一些盆盆罐罐,女孩把珍爱吉他放在书桌上,折了一段蚊香,没有全点上,躺在凉席上,闭上眼睛,听着虫鸣,很晚才睡去。
十月二号。
村子放假归来的孩子听说来了位姐姐,一大早都聚在空地上,窃窃私语,跟漂亮姐姐最熟的小男孩最有发言权,很神气。
一个小胖子轻声问道:“二娃,她真比张乌梅还好看?”
男孩撇了撇嘴说道:“好看多了。”
一个穿得最洋气的女孩最后来到曾经勉强作为场的空地,一脸怒容道:“谁让她住这里的?”
小女孩极漂亮,鹅蛋脸,一双桃花眸子,生气的时候别有威严,她一出现,孩子们都噤若寒蝉,尤其是男孩,对她是又畏惧又喜欢,先天底气不足。
一孩子嘀咕道:“村支书同意的,张乌梅你有本事朝你二叔嚷嚷去。”
张乌梅一瞪,男孩缩了缩脖子。
年轻女人走了出来,张乌梅愣了一下,其余男孩也都愣住。
真好看。
这就是孩子们唯一的直观印象。
她柔声问道你们现在都去新学校上学了吗?张乌梅胆子最大,略微红了红脸点头道嗯,年初镇上的希望学校建好了。年轻女人笑问道那你们以前的支教老师呢?张乌梅眼睛一红,咬着嘴巴不说话。让年轻女人有些惊讶,因为除了眼前这个秀媚的女孩子,其余孩子们都是一样的黯然,只是黯然中透着一股执着的骄傲。最后还是颇大气的张乌梅说道胡老师走了后,赵老师过了年,把我们送到新学校后,就回城市了,赵老师说会回来看我们的。姐姐,你看到场边上的丁香花没有,是赵老师亲手种下的,他说等丁香花开了,他就来。胡老师,胡老师最喜欢丁香花……说到这里,小女孩哇一下哭了出来,除了她,所有孩子都跟着哭泣起来,一开始还是抽泣,后来就撕心裂肺起来,让女人没来由悲伤起来,神情一震,小心翼翼问道你们的胡老师?
张乌梅抹了一把眼泪,伤心哽咽道胡老师去世了,在上课的时候晕倒了,再也没有醒过来,她是好人,好人有好报,都是骗人的,呜呜……女人呆滞,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孩子们一片哭声,一个个红着眼睛,却有着乡下孩子最朴素的执着和感恩,并不软弱。
张乌梅止住哭,使劲抹掉眼泪,指了指一个山顶方向,道:胡老师就葬在那里,她说要看着我们长大,她说喜欢这里。赵老师来了后,教了我们一年,跟胡老师一样,都是在这里过年的。赵老师能写一手很漂亮的粉笔字,能讲很多很多的东西。
一个孩子自豪道:对,赵老师什么都懂!
另外一个孩子终于从悲伤中缓过来,偷偷擦了擦眼泪,赵老师可是说过男儿流血不流泪的,他紧跟着说道:赵老师就是跳皮筋总跳不好。
一个小胖子咧开嘴道:还有,赵老师只会狗刨。
孩子们一起会心一笑,哭哭笑笑的,都是最简单最纯真的感情。
这一天,女人独自爬上了山顶,坐在那两位老师都爱坐着发呆的地方,眺望远方。下山后,跟着孩子们一起去了赵老师狗刨的小水潭,孩子们还特地给她演示了一下赵老师是怎么狗刨的,笑声不断。他们告诉她赵老师喝酒很厉害,打架也厉害,最喜欢在走廊上蹲着抽烟,他们都爱看他吐烟圈,他在讲台上课的时候很严厉,但下课后就很好说话,偶尔还会怂恿二娃去碰张乌梅的辫子,说敢碰一下,期中考试作文就加一分,结果二娃被张乌梅拿扫帚追着撵打,他们最喜欢看赵老师去家里串门的时候被灌醉,因为那时候,他都会唱一下一个叫京剧的东东,还说以后要拉二胡给他们听。说到二胡,孩子们问,姐姐,你带来的那个东西是二胡不?女人笑着摇头说不是,那个是吉他。他们说也是唱歌的吗?她点头说是的。
十月三号。
女人在一楼翻看教室角落的一排小书架,其中有二十多本《安徒生童话》,孩子们说赵老师每次去县城都带很多书回来的,跟胡老师一样,可累了。男孩们说现在这些书都由张乌梅保管,她不愿意让人随便碰,就算想看,也不能带回家,只能在教室里看,她都要盯着,谁弄皱了一点,就会被她骂。
这一天,孩子们说了太多关于两位青年老师的故事,小小的,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