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本是个温柔沉静的人,但铁心兰悲恸的哭声,却已激发了他血液中的勇悍之气。
他这勇悍的血液,是得自母亲的——他那可敬的母亲,为了爱,曾毫无畏惧地含笑面对死亡。
移花宫冷峻的教养,虽已使花无缺的血渐渐变冷了,但爱的火焰,却又沸腾了它。他忽然觉得生死之事,并不十分重要。
重要的是,他要和燕南天决一死战,他要以自己的血,洗清他最关心的人的冤枉,也洗清自己的冤枉。
激烈的掌风,似已震撼了天地。
花无缺双掌抢攻、直插、横截、斜击,招式刚猛中不失灵活,但燕南天拳风就像是一道铁墙。
花无缺竟连一招都攻不进去。
他头发已凌乱,凌乱的发丝飘落在苍白的额角上,但他的面颊却因激动而充血发红。
任何人若也想以刚猛的招式和燕南天对敌,那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的掌式虽锐利得像钉子,但燕南天的拳势就像是铁锤,无情的铁锤,无情地敲打着他。
他只觉已渐渐窒息,渐渐透不过气来,燕南天飞舞的铁拳,在他眼中已像是愈来愈大,愈来愈大……
他知道这次燕南天不会放过他。
但他并不放弃,并未绝望,只要他还有最后一口气,至死,也绝不退缩。
谁知燕南天竟忽然一个翻身,退出七尺,厉叱道:“住手!”
他眼见已可将花无缺逼死掌下,却忽然住手。
花无缺不觉怔了怔,忍不住喘息着道:“你为何要我住手?”
燕南天目光灼灼,逼视着他,一字字道:“我虽然从未听见过‘铜先生’这名字,也并不相信世上真有‘铜先生’这人存在,但我却已相信你并未说谎。”
花无缺道:“哦?”
燕南天道:“你若说谎,必定心虚,一个心虚的人,绝对使不出如此刚烈的招式!”
花无缺默然半晌,仰天一笑,道:“你现在相信,不觉太迟了么?”
燕南天沉声道:“你若觉得燕某方才对你有所侮辱,燕某在此谨致歉意。”
花无缺长叹道:“是错就错,绝不推诿,果然是天下之英雄,在下纵想与你一决生死,此刻也无法出手了!”
燕南天厉声道:“但我却还是要出手的!”
花无缺又一怔,道:“为什么?”
燕南天道:“你纵未说谎,我还是不能放你走,无论那‘铜先生’是谁,他定与你有些关系,是么?”
花无缺想了想,道:“是。”
燕南天道:“他拘禁了江小鱼,可是为了你?”
花无缺苦笑道:“我并未要他如此,但他却实有此意。”
燕南天喝道:“这就是了,他既然留下了江小鱼,我就要留下你!他什么时候放了江小鱼,我就什么时候放你!”
他踏前一步,须发皆张,厉声接道:“他若杀了江小鱼,我就杀了你!”
花无缺面色一变,却又长长叹了口气,道:“这说来倒也公平得很。”
燕南天道:“燕某行事,素来公正。”
花无缺冷笑道:“但你对铁姑娘说的话,却太不公正,她……”
说到这里,他才忽然发现,花树下已瞧不见铁心兰的人影,这已心碎了的少女,不知何时走了。
燕南天喝道:“你是自愿留下,还是要燕某再与你一战?”
花无缺脸色铁青,一字字道:“你此刻要我走,我也不会走了。铁心兰若因此有三长两短,你纵放得过我,我也放不过你!”
燕南天大笑道:“好,很好!在我找着铁心兰和江小鱼之前,看来你我两人,是谁也分不开谁了,是么?”
花无缺道:“正是如此!”
铜先生抱起小鱼儿,又掠上树梢。
这株树枝叶繁密,树的尖梢,方圆竟也有一丈多,树枝坚韧而有弹力,足可承受起百十斤的重量。
铜先生将小鱼儿放在上面,只不过将枝叶压得下陷了一些而已——浓密的枝叶就好像棉褥般将小鱼儿包了起来,除非是翱翔在天空的飞鸟,否则绝不会发觉有人藏在这里。
小鱼儿身子虽不能动,脸上却仍是笑嘻嘻的,道:“这倒真是再好也没有的藏身之处,如此看来,倒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
铜先生冷冷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睡一觉。”
小鱼儿道:“你要走了么?你这人又孤僻,又特别喜欢干净,我就知道你不会永远守着我的。”
铜先生冷笑道:“你也休想跑得了,等到我此间的事做完,就将你带到一个更安全之处。”
小鱼儿道:“我连手指都不能动,你就是将我放在路上,我也跑不了的。”
铜先生道:“你明白这点最好。”
小鱼儿眼珠子转了转,道:“若是下起雨来,我这人身体不太好,一淋雨就要生病,我生病倒没有什么,但若病坏了身子,岂非于你的名声有损?你答应过,绝不让我受到丝毫损伤的,是么?”
铜先生冷冷道:“你无论生多大的病,我都能治得了你。”
小鱼儿想了想,又道:“我身子比牛还重,这树枝若是承受不起,突然断了两根,我若摔了胳膊跌断了腿,你难道也能接起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