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远远就停了下来,铁萍姑自然看不清他们的身形面貌,但在如此寂静的深夜里,纵然是轻轻的语声,听来也十分清晰。
只听其中一人道:“江小鱼,你真不愿见他么?”
“江小鱼”这三个字传到铁萍姑耳朵里,她几乎忍不住要飞奔过去,投入他的怀抱。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资格再投入别人的怀抱了。她只有咬紧牙关,拼命忍住。
微风中果然传来了江小鱼的语声,他笑着道:“你又说错了,我不是不愿见他,只不过是‘现在’不愿见他。”
花无缺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阻拦你?也许……”
小鱼儿道:“当然他也许会让我去的,但我却不愿冒这个险,这件事我既已决定要做,就非做不可!”
花无缺道:“但你既已陪我来到这里……”
小鱼儿道:“燕大侠会在什么地方等你?”
花无缺点了点手,道:“就在前面小镇上的一家客栈里。这小镇只有一家客栈,我绝不会找错地方的。”
听到这里,铁萍姑的心又跳了起来……江玉郎此刻还在那客栈里,而他们也要到那客栈去。
她虽然恨江玉郎恨得要死,但一听到江玉郎有了危险,她就忘了一切,莫名其妙地对他关心起来。
只听小鱼儿缓缓道:“我本来想要你陪我到龟山去的,但我知道你既然约了别人,就决不会失信,是么?”
花无缺默然半晌,道:“你我今日一别,就不知……”他骤然顿住语声,也不愿再说下去。
小鱼儿重重一捏他的肩膀,低声道:“无论如何,你我总有再见的时候……”他话未说完,已大步走了出去。
花无缺想了想,也追了过去,道:“现在时候还早,我也送你一程。”
铁萍姑眼瞧着两条人影渐渐去远,她身子颤抖,咬着牙,突又跳起来,向那客栈飞奔回去。
只见窗子是开着的,窗里窗外,地上倒着三个人的尸身。一条陌生的大汉,正在为床上的一位姑娘推拿运气。
江玉郎眼睛里闪动着奇异的光,嘴角带着残酷的笑,正盯着那大汉的后背,缓缓抬起了手。
铁萍姑冲到窗子前,也未弄清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便脱口道:“江玉郎,你……”
“江玉郎”这三个字一出口,燕南天已霍然转过来,面上已变了颜色——但他已迟了。
江玉郎的手掌,已重重击在他后心上。
燕南天狂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洒满了慕容九纤细的身子。江玉郎也被这一声狂吼惊得踉跄后退,退到了墙角。
只见燕南天须发皆张,目眦尽裂,嘶声喝道:“鼠辈,我救了你性命,你竟敢暗算于我!”
江玉郎骇得腿都软了,身子贴着墙角往下滑,“噗”地跌在地上,竟连爬都没有力气爬起来。
燕南天紧握着双拳,一步步走过去,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暗算我?说!”
江玉郎哪里还敢抬头望他?却偷偷去瞧窗外的铁萍姑,眼睛里再也没有夺人的神采,有的只是乞怜之意。
铁萍姑瞧见江玉郎竟以如此毒辣的手段暗算别人,又惊又怒,但她瞧见这双乞怜的目光,心却又软了。
她也不知怎地,迷迷糊糊就掠了进去,迷迷糊糊地击出了一掌——又是一声狂吼,燕南天终于倒了下去。
江玉郎大喜跃起,笑喝道:“你要知道我是谁么?好!我告诉你,我就是江南大侠的少爷江玉郎!什么武当弟子,在我眼中简直不值一个屁!”
燕南天一惊,一怔,终于缓缓阖起眼帘,纵声狂笑道:“好!好!某家纵横天下,想不到今日竟死在你这贱奴的鼠子手上!”
江玉郎狞笑道:“你既出言不逊,少爷我就要令你在死前还要多受些罪了!”
铁萍姑一直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此刻突然用这只手拉住江玉郎,道:“他现在已经快死了,你何必再下毒手?”
江玉郎笑着去摸她的脸,道:“好,你叫我饶了他,我就饶了他……”
铁萍姑推开了他的手,道:“花无缺就要来了!”
江玉郎脸上笑容立刻全都不见,失声道:“你已瞧见了他?”
铁萍姑咬了咬嘴唇,道:“还有江小鱼!”
江玉郎再不说话,拉起铁萍姑就走,走出门,又回来,从床上扛起慕容九——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东西,他永远都不会放弃的。
他们居然很容易地就走出了这小镇,然后,江玉郎忽然问道:“你说你见到了花无缺,你怎会认得他?”
铁萍姑目光凝注着远方,默然许久,终于一字字缓缓道:“只因我也是移花宫门下……”
小鱼儿和花无缺在路上慢慢走着,夜色很浓,很静,他们甚至可以听到大地沉默的呼吸。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狂吼。
小鱼儿和花无缺骤然停下脚步。两人都没有说一个字,就向吼声传来处扑了过去。
只见那家客栈门口,有个人伏在门楣上呕吐——这正是客栈的主人,他眼睛瞧着,耳朵听着一连串残酷的、冷血的谋杀在他店里发生,但却完全没有法子,只有呕吐,似乎想吐出心里的难受与羞悔。
小鱼儿和花无缺还是没有说话,只交换了个眼色,便齐地扑入那客栈中,在那间有灯的屋子里看到倒卧在血泊中的燕南天。
这就像一座山突然倒塌在他们面前,这就像大地突然在他们眼前裂开,他们立刻像石头般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