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的接着道:“我记得大老板曾经吩咐过,没有把握的事,绝对不能做。”
大老板微笑点头,觉得很满意。他喜欢别人记住他说的话,最好每句话都记住。
青衫人道:“我想来想去,我们这边有把握能对付他的人,只有一个人。”
大老板道:“铁虎?”
青衫人点点头,道:“大老板当然也知道他的来历,这个人机智深沉,平时出手,从不肯露出他真功夫来,却已经比大刚、阿勇高出很多。”
大老板道:“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青衫人道:“他这次差事并不好办,以我看,最快得再过十来天。”
大老板沉下脸,道:“现在我们难道就没法子对付那个没有用的阿吉了?”
青衫人道:“当然有。”
他微笑,又道:“我们只要用一个字就可以对付他。”
大老板道:“哪个字?”
青衫人道:“拖。”
他又补充说明:“我们有的是功夫。有的是钱,他们却已连吃饭都成问题,而且随时随地都得提防着我们去找他,一定也睡不着觉的,这样子拖个三五天下去,用不着我们出手,他们也要被拖垮了。”
大老板大笑,用力拍他的肩,道:“好小子,真有你的,难怪别人要叫你竹叶青。”
竹叶青是一种烈酒的名字。喝下去很少有人能不醉的,竹叶青也是种毒蛇,毒得要命。
大老板忽然又问道:“就算我们不去找他,他若来找我们呢?”
竹叶青道:“一个人出来找人拼命的时候,能不能带着个受了重伤的蠢汉,和一个只会卖淫的婊子跟着他一起去?”
大老板道:“不能。”
竹叶青道:“所以他若出来找我们,一定只有把那个苗子留下。”
大老板道:“他可以把他们藏起来。”
竹叶青道:“城里都是我们的人,而且我又早已在他们家附近布下了眼线,他能把人藏到哪里去?”
大老板冷笑道:“除非他们能像蚯蚓一样钻到土里去。”
竹叶青道:“这次阿吉肯出来拼命,就是为了那兄妹两个,他们若是落入我们手里,阿吉还能翻得出大老板的掌心?”
大老板又大笑,道:“好,我们就在这里赏花喝酒,等着他们来送死。”
竹叶青微笑道:“我保证不出三天,他们就会来的。”
黄昏。
娃娃刚端起一碗肉汤,眼泪就一颗颗滴入了碗里。
肉汤不会让人流泪,让她流泪的,是买这块肉,煮这碗汤的人。
现在肉汤还在,人却已埋入黄土。这碗汤又有谁忍心吃得下去?
可是她一定要他们吃下去,因为他们需要体力,饿着肚子的人不会有体力。
她擦干了眼泪,才将两碗汤和两个馒头用个木盘盛着捧出厨房。
阿吉还坐在屋角的阴影里。她先送了一碗汤一个馒头过去,摆在他面前的桌上。
阿吉没有动,没有开口。娃娃又将木盘捧到他哥哥面前,轻轻道:“汤还是热的,你们快吃。”
老苗子道:“你呢?”
娃娃道:“我……我不饿。”
她真的不饿?一个已有两天一夜水米未进的人会不饿?
她不饿,只因为这已是他们最后的一点食物,只因为他们比她更需要体力。
老苗子抬头看着她,勉强忍住泪,道:“我的胃口也不好,吃不下这么多,我们一人一半。”
娃娃也忍住了泪,道:“难道我不吃也不行?”
老苗子道:“不行。”
他刚想将馒头分一半给她,阿吉忽然站起来道:“这碗汤给娃娃。”
老苗子立刻大声道:“不行,那是你的。”
阿吉不理,大步往外走。
娃娃过去拉住他,道:“你要到哪里去?”
阿吉道:“出去吃饭。”
娃娃道:“家里有东西,你为什么要出去吃?”
阿吉道:“因为我不想吃馒头。”
娃娃盯着他,道:“不想吃馒头想吃什么?是不是想吃铁头?”
阿吉闭着嘴。
娃娃的眼泪终于又流下来,柔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么样拖下去,连我都受不了,何况你,可是……”
她泪流如雨,黯然道:“可是你也该知道,城里都是他们的人,你又何必去送死?”
阿吉道:“就算是去送死,也比在这里等死好。”
夜色凄凉。
无论多么美的夜色,在凄凉的人们眼中看来,也是凄凉的。
秋风已起,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妇人,头上包着块青布,缩着脖子,在窄巷中叫卖。
巷子口外面,还有个要饭的瞎子,缩在墙角里不停的在发抖。
阿吉走过去,忽又停下,道:“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