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道:“不在这里耽下去,到那里去呢?”
香香笑道:“凭咱们这些人,到那里去不能混?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男人,十个人中也至少有九个是色迷心窍的瘟生,到那里去都是一样的。”
那姑娘『噗哧』一笑,忽又问道:“咱们那既温柔,又多情的新郎倌呢?你送他上了西天么?”
香香道:“还没有。”
那姑娘道:“为什么还留着他?”
香香沉声道:“这姓俞的好像是『上面』要找的人,所以徐老大再三关照我要捉活的。”
那姑娘悠然笑道:“上面既然要找他们,他还活得了么?”
※※※
俞佩玉晕晕沉沉,也不知昏睡了多久,醒来时,屋子里已燃起了灯,徐若羽正坐在他对面喝酒。
这时,那刻骨的悲伤,已又自他心底涌起,眨眼间就占据了他整个身心,反而令他忘记了惊讶和恐惧。
徐若羽微微一笑,然后道:“俞兄睡得还好么?小弟已在此恭候多时了,始终都不敢打扰俞兄的好梦。”
俞佩玉也懒得理他,只见他将那还未喝完的女儿红端起来,倒了些在酒壶里,又端起另一酒,在酒壶中倒了一些,用筷子在酒壶中摇动了半晌,倒出杯酒,浅浅啜了一口。
才笑着道:“俞兄可知道么,喝这『女儿红』一定要对上一半新酒,才能入口,否则就算酒量再大的人,喝了也不免像俞兄一样晕晕欲睡了。”
他大笑着接道:“小弟见到俞兄的翩翩风采,本来以为俞兄必定是个嗜酒风流的世家公子,谁知俞兄竟连喝酒的法子都不懂。”
要知这『女儿红』乃是江南的豪富大户人家,在女儿满月时所酿的酒,酒酿成就埋在地下,直到这女孩子长大出嫁的时候,才自地下挖出来待客,这时酒已浓缩成半了,若下对上些新酿的酒,就喝不得。
俞佩玉虽是世家子弟,酒量也不小,但素来家教极严,这些声色饮博的门道,他实是一窍不通。
他这才知道自己方才会一直晕晕欲睡,反应也变得那么迟钝,但他也只有暗暗叹息,无话可说。
只听徐若羽忽又笑道:“但也幸亏俞兄不懂得喝酒,才救了一个人的性命。”
俞佩玉终是忍不住问道:“救了谁的性命。”
徐若羽微笑道:“俞兄下妨自己瞧瞧……,”说话声中,香香已扶着一个人自门外走了进来。
只见这人穿着件新换的长袍,虽然不合身,但仍掩不住她身材的苗条,她低垂着头,满头柔发流云般披下。
这人竟赫然正是朱泪儿。
俞佩玉再也忍不住惊呼出声,道:“你……你……你没有死?”
朱泪儿头垂得更低,既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香香娇笑道:“她本来是想死的,只可惜喝醉了,手已发了软,眼睛也发了花,想用刀去割喉咙,谁知这一刀竟割在胸膛上,看起来虽然满身是血,其实却只不过划破了一道口子而已,连骨头都没有伤着。”
俞佩玉又惊又喜,想冲过去,这时他才发现,他虽已醒转,但手足四肢,却已都被点了穴道。
只听朱泪儿颤声道:“香香,求求你,杀了我吧,我实在没有脸再见他。”
俞佩玉柔声道:“泪儿,你千万莫要这样说,我绝不怪你,只要你活着,我已经很欢喜了。”
朱泪儿流泪道:“你虽不怪我,可是……可是我将你害成这样子,我心里怎么能……怎么能不痛苦,不难受。”
徐若羽忽然大笑起来,笑道:“好一幅凄恻感人的场面,连我见了都忍不住要流下泪来,只可惜现在却不是你们情话绵绵的时候。”
朱泪儿嘶声道:“求求你放了他吧,他对胡佬佬只有好处,你就算要替胡佬佬报仇,对象也绝不是他。”
徐若羽微笑道:“我也很想放了他,只可惜我作下了主。”
朱泪儿道:“那么就请你将胡佬佬的妈找来,我自己对她说。”
徐若羽道:“我也很想将她找来,只可惜她已没法子听你说话了。”
朱泪儿道:“为什么?”
徐若羽悠然道:“只因她已死了。”
朱泪儿怔了怔,失声道:“她已死了?是海东青杀了她?”
徐若羽微笑道:“海东青只怕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方才我见到他追出去找我时,几乎忍不住要笑破肚子。”
朱泪儿忍不住问道:“那时你躲在什么地方?”
徐若羽道:“你们撞破屋顶逃出去时,我已从楼下打开门,躲进了那间屋子,你们虽已几乎将整个望花楼都翻了过来,却漏了那间屋子。”
俞佩玉暗中叹了口气,只有承认徐若羽这一着实在高明,他这样做虽然有些冒险,却的确令人想不到。
朱泪儿道:“那么,又是谁杀了那老太婆的?”
徐若羽道:“就是区区在下。”
朱泪儿这才真的吃了一惊,失声道:“你杀了她?你什么时候杀了她的?”
徐若羽道:“各位来的时候,她身只怕已经腐烂了。”
朱泪儿又怔了怔,道:“那么,我们见到的那老太婆是谁呢?”
香香笑了笑,声音忽然变了,颤抖着道:“死得好,死得好,我也不知跟那死丫头说过多少次,叫她莫要害人,她总是不听我的话。”
朱泪儿眼睛都直了,道:“原来……原来我们见到的那老太婆就是你。”
香香嫣然道:“不错,就是区区在下。”
朱泪儿道:“你害我们不成,就立刻回到自己的楼上,回复成自己的模样,是么……这就难怪海东青找不到你了。”
香香道:“正是如此。”
朱泪儿道:“你们两人早已有了背叛胡佬佬之心,所以就趁她出去的时候,将她的母亲杀死,你再扮成那老太婆的模样,让望花楼的人不会疑心,反正这老太婆不会常见人的,你每天只要露一两次面就行了。”
徐若羽微笑道:“不错,正如你们方才所说,我是为了武功才娶胡佬佬的,现在我已将她的功夫学会了十之,每天一看她那张脸就恶心,早就想杀了她了,只可惜一直没有很好的机会,所以不敢冒险。”
香香道:“这次我们趁她出去的时候,先杀了她的母亲,就是想等她一回来就下手,谁知你们反倒先帮了我们的忙了。”
朱泪儿默然半晌,眨着眼道:“我们既然帮了你们的忙,你们为何还要害我们呢?”
徐若羽道:“我早已说过,这是上面交代不来的,我们自己也做不了主。”
朱泪儿吃惊道:“上面交代不来的?你们难道还有主人不成?”
徐若羽道:“不错。”
朱泪儿道:“是谁?”
香香笑道:“你们见着他老人家时,就会明白了。”
朱泪儿怔了半晌,道:“我们认得他?”
香香道:“只怕是认得的。”
朱泪儿再也不往下问了,因为她已用不着再问。
她悄悄望了俞佩玉一眼,两人心里都已明白,在暗中主使徐若羽的人,必然又是那俞放鹤。
他收买了徐若羽和香香,叫他们利用胡佬佬,等到胡佬佬已无可利用时,他就叫他们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