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睛来,云龙白非正带着一脸讥嘲的微笑凝视着他,右嘴角微微下撇,轻蔑地说道:“你逃出我这一招,才算人物,不然的话,嘻——”他嗤之以鼻地笑了一下,倏然止住了往下面说的话。
可是纵然他不说,谢铿也能体会得出他话中的涵义,他一生光明磊落,是个本色的大丈夫,如今受到这种侮辱和讥嘲,在他说来,可比死还难受,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向喉咙涌起。
于是他勉强收摄往后退的力量,哪知云龙白非也倏然停住了,手指依然不离他的穴道,脸上也依然是那种讥嘲的神情,他心一横,脚尖微点,竟向前扑了上去,准备不要命了。
哪知云龙白非冷冷一笑,身形如山涧里的流水那么轻盈和美妙,随着他的前扑而后退,并且冷笑着说道:“阁下就是想死,也没有这么简单,如果我不要你死,恐怕你连死都不能够哩。”
言下之意,当然就是你的生命现在已经在我的手里,谢铿心头又是一阵剧痛,暗忖:“我与此人有何冤仇,他要如此做。”可是他生性倔强,什么话也不愿说出口,只得又恨然闭起眼睛。
云龙白非少年任性,他并没有想到他所做的事对别人有什么影响,冷笑一声说:“我也不愿伤你,只是你以后自己该想想自己,可配当得起‘游侠’两字之誉。”话声方住,身形一旋,如鹰隼般没入迷蒙的黄土里,晃眼便消失了踪迹。
他以为自己已是宽大为怀,没有伤谢铿一根毫毛,可是他却不知道,他在人家心里留下的创伤,远比任何肉体上的创毒更厉害。
谢铿两边要穴一轻,他知道云龙白非已经远去,顿时头脑一阵晕眩,天地之间,仿佛什么都已不存在了。
他甚至连指尖都懒得动弹一下,这一日一夜来,他心中的波动起伏,使得他突然苍老了许多年,尤其此刻,他甚至宁愿死去,也不愿继续活着,而让这种侮辱永远留在他心里。
他思潮如涌,脑海里尽是黑铁手憔悴苍老的面容,和石慧娇俏甜笑的声音,他暗地谴责自己:这两人岂非都死在自己手上。这大半也是因为他宅心忠厚,换了别人,才不会有此想法。
金刚手伍伦夫和他亦是素识,可是当伍伦夫自报姓名时,他精神恍惚,竟没有十分注意,只知道有人来了,而且是在对他说话罢了,可是当铁霸王出言不逊时,他可听清楚了。
他一肚子怒气,又想出在这愣小子身上,可是当他出手时,想及自己根本已无颜再称雄江湖,这种争闲气的行为,自己若再去做,岂不是太无聊了吗?他才又硬生生将发出的力道又收了回来。
他这一日来的遭遇,以及他这种内心的复杂情绪,金刚手可丝毫不知道,他缓缓地朝那具尸身走了过去,一面说道:“看这里的样子,好像刚刚土崩过后似的。”他朝谢铿询问地望了一眼。
谢铿却没有注意到,脸上仍然是一脸茫然之色。
金刚手又朝前走了两步停在那具尸身旁边,俯首下望,突然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郭树伦以及方才下马的另两人,闻声一齐掠了过来问:“什么事?”
金刚手却匆匆回到谢铿身侧,兴奋地说道:“那不是黑铁手吗?”
谢铿茫然地一点头,金刚手满面喜容,道:“恭喜谢兄,数十年的大仇,竟然得报。”
心中却一动,暗忖:“大仇得报,他应该欢喜才是,怎么却又满脸悲戚茫然之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