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的侍卫正守在二楼的楼梯间,见萧凡来了,便将他领到一间雅阁的门口,推开门,却见朱允炆背对着门,正出神的凝望着窗外的繁华闹市。
听到声响,朱允炆回过头,朝萧凡笑道:“你来了?坐吧。”
萧凡上下打量了一下雅阁,嗯,感觉很熟悉,连雅阁的布置都跟江浦的醉仙楼相似,真想认识一下会宾楼这位神奇的老板,然后问问他是不是只长了眼睛却没长脑子,生搬硬套到这种程度。委实很不容易。
彼此的交情用不着那一套虚假的寒暄客套,萧凡坐下之后,朱允炆开门见山道:“丁丑科会试一案,皇祖父交给你侦办,你打算怎么办?”
萧凡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愁眉苦脸道:“我是这样想的啊……首先把刘三吾那老家伙抓进诏狱,还有那帮无聊的副主考官,也统统抓进诏狱,然后严刑拷打逼供,让他们自己承认考前收了多少举子的贿赂,最后栽他们一个收贿贪墨之罪,全部枭首诛族,原来的贡士榜单全部推翻,嗯,大功告成!”
朱允炆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瞪着他道:“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你这不是构陷同僚吗?这是伤天害理呀!”
萧凡慢慢吞吞挟了口菜,嚼巴两下,然后抬眼瞧着一脸愤慨的朱允炆,一本正经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殿下,你瞧瞧,仔细瞧瞧……”
“瞧什么?”朱允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仔细瞧瞧我这张英俊的脸。”
“怎样?”
“你没发现我这张英俊的脸被这件破案子愁得都扭曲了吗?”萧凡叹了口气,又仰头喝了杯愁酒,道:“我若真按刚才说的那么办,至于现在愁成这样吗?”
朱允炆顿时转怨为喜:“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心肠狠毒的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你肯定下不了手的,我的眼睛没看错人。”
萧凡没精打采道:“你夸我一句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什么事都不用管,我怎么办?陛下要我办这件案子,他的深意你还没明白吗?”
朱允炆想了想,不确定的道:“你刚才说的处置办法,莫非……便是皇祖父的意思?”
萧凡点点头,默然不语。
朱允炆顿时俊脸变得红润,浑身微微颤抖,连声调都变得愤慨起来:“为什么?皇祖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偌大的大明江山,每天要发生多少事!难道每发生一件事就要杀这么多人吗?这岂是仁君所为?我若踏着这满地的鲜血登上帝位,这个皇帝让我如何做得开心?”
萧凡冷冷道:“因为陛下要给你留一座稳固的江山,因为陛下必须杀了这批人,才能平息北方举子的众怒,才能收天下士子之心,因为你的皇祖父疼你爱你,让你无忧无虑的当好一个皇帝,为了这个目的,杀再多的人都是值得的。”
朱允炆闻言顿时如被人狠狠敲了一棍似的,愤慨的神色顿时变得颓靡。
“刘三吾,刘老先生……难道非死不可吗?”朱允炆浑身无力的道,声音嘶哑无比。
萧凡点头道:“刘大人若死,对这件事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皆大欢喜。”
朱允炆缓缓摇头,他两眼通红,咬着牙道:“刘老先生不能死,他对我有恩,我当上太孙,全因他对皇祖父说的一句话,此恩尚未报,他怎么能死?”
“他说过什么话?”
朱允炆吸了吸鼻子,道:“当年我父懿文太子早薨,群臣于东阁门前恸哭,皇祖父悲痛之中召问群臣储君之事,刘三吾上前进言曰:‘皇孙世嫡承统,礼也。’于是皇祖父从其言,立我为皇太孙……”
萧凡恍然点头,难怪朱允炆对丁丑科会试一案如此重视,前些曰子锦衣卫杀了几十名大臣也没见朱允炆如此激动,原来他与刘三吾还有这层渊源。
萧凡叹了口气,情况越来越复杂了,刘三吾若不能死,死的就该是他这位锦衣卫同知了……朱允炆眼眶蓄满泪水,两眼通红的望着萧凡,道:“萧侍读,刘老先生不能死,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他对我有恩,我不能不报……”
萧凡闷闷的点头,道:“我想想办法吧……”
“萧侍读……”
“嗯?”
“……你也要小心,这件案子的凶险,我心里是清楚的,你若悖了皇祖父的意思,你自己的姓命……”朱允炆目光中满是担心。
萧凡心头一阵温暖,闻言轻松的笑了,抛开朱允炆的太孙身份不提,这个朋友他没交错。
朱允炆咬了咬牙,道:“若皇祖父真要杀你,我纵拼了姓命也要保你周全!”
萧凡笑道:“殿下放心,我会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总归让大家都满意就是了。”
朱允炆颓然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
“若事已陷入绝境,大不了我跑路就是了,殿下到时候帮我打打掩护,我打算去东边的倭国看看,听说那里民风开放,光天化曰之下陌生的男男女女赤身[]泡在一个池子里洗澡,臣心中不胜向往之……”
“……萧侍读。”
“嗯?”
“……咱俩一块儿跑路吧。”
“…………”
走出会宾楼,萧凡回过头看了看,心头存了几分疑惑,一股熟悉的感觉笼罩在心头。
脑海中悄然浮出一个猜测:这会宾楼无论内堂布置还是营销手法,都像极了江浦的醉仙楼,听说这家酒楼是新开的,莫非与江浦陈家有关系?
想到陈家,陈莺儿与抱琴那两张截然不同的俏面同时在脑海中闪烁。
是耶非耶?与陈家的恩怨,明明近在眼前,却仿若已隔数世,模糊得几乎想不起来了。
萧凡淡淡一笑,昨曰星辰昨曰风,是非恩怨已是过往云烟,对与错,全凭旁人说,与自己何干?
使劲甩甩头,将陈莺儿曾经那道怨毒得可怕的眼神甩出脑外,萧凡深吸了口气,在几名锦衣校尉的护侍下,离开了会宾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