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走到内院时,张昺的眼皮忽然跳了几下,一丝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时回廊内迎面走来一名身着绛紫色宫服的宦官,仍如往常般恭敬朝二人行礼,然后躬身肃立一旁,静待二人先行通过。
张昺心中一紧,他突然注意到宦官的眼神飞快闪过一抹紧张惶恐之色。
做官做到布政使,算是封疆大吏了,张昺当然不是蠢物,见状仍旧神情不变,可心头却剧烈震动。
今曰王府静悄悄,今曰王府前庭守卫较以前森严许多,今曰王府宦官仆役神情尽皆带着几分紧张……诸多疑点顿时浮上张昺心头。
将这些异常的情况一串联,张昺心念电闪,得出一个很不祥的结论:大事不妙!
燕王要向他和谢贵动手?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擅杀朝廷命官,这代表什么?他要公然造反了?
张昺心神俱震,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结论,可这个结论在脑海却如此清晰。
“张大人,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身体有恙乎?”身旁的谢贵好奇的看着他。
张昺楞了一下,使劲挤出一个微笑,颤抖着声音道:“本官……本官突然感觉身子有些不适,王爷的宴请恐怕赴不了了……”
谢贵莫名其妙道:“大人,咱们都已进了王府,前面就是内庭了,大人就算要回府养歇,至少该当面跟王爷知会一声吧?”
张昺心中暗骂一声愚蠢,一想到现在已然身在王府之中,张昺脸色顿时灰败如死人一般。
“本官……身子很不舒服,还是……还是先走一步,烦请谢大人代本官向王爷告一声罪……”
张昺说完转身便走,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
刚走了两步,张昺眼前一黑,两名魁梧军士在回廊内拦住了他。
道衍笑意盎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大人,缘何入门却不告而别,可是嫌燕王怠慢贵客乎?”
张昺身形一踉跄,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机械的回过身,张昺甚至能听到自己的颈骨咔咔作响。
“道……道衍师傅……”
道衍站在回廊下,朝张昺合十为礼,垂睑淡淡道:“王爷在内殿设宴相候,特遣贫僧前来相迎,二位大人,里面请。”
平静的语气听在张昺耳中,却如同无常催命一般绝望。
抬头看着眼前这两位高如巨塔般的魁梧军士,他们的眼神死死盯在自己身上,手按腰间佩刀,一股无形的威压之势紧紧笼罩在张昺身上。
张昺浑然如坠冰窖,他脸色苍白,惨然一笑:“如此,有劳大师远迎了。”
张昺和谢贵赴宴之时,燕山中护卫丘福领着一卫精兵,悄然从王府后门出府,然后兵分九路,每路数百人,由各自百户带领,满面肃杀奔向北平城九门。
丘福领着其中一路精兵直驱九门中的正阳门。
正阳门是北平内城正门,北平都指挥副使谢贵到任后,派驻千人把守,其意原为困住燕王,不使其异动。
未时三刻,丘福满身披甲,数百燕军紧随其后,正阳门的守军正值换防之时,丘福远远见了,毫不犹豫的迎上前去。
守军百户见前方来了一群披甲军士,不由大为紧张,拔刀出鞘,大喝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丘福狞声一笑:“某乃燕王麾下千户丘福,今曰奉王令,接收正阳门防卫……”
守军百户怒道:“奉的什么王令?燕王哪有权力接收九门?他想造反吗?”
丘福狞笑道:“你真聪明,居然被你猜中了……”
百户大惊,还未及反应,丘福身形一晃,欺身上前的同时,拔刀狠狠一劈,血光迸现,百户将领的头颅冲天而起,脖颈处喷出一股血泉,身躯摇晃几下,重重扑倒在地。
丘福的这一刀如同发出了夺九门的信号,身后数百人毫不迟疑的拔刀上前,朝着愕然呆立的正阳门守军一通劈杀,哀哀惨叫间,守军已被杀得七零八落。
闪电般的速战很快结束,正阳门守军无一存活,全部被诛杀殆尽。
与此同时,北平城内其他几处城门也响起震天的喊杀声……丘福狠狠一抹脸上的血迹,恶声道:“来人!去王府禀报王爷,正阳门,得手矣!”
燕王府内殿。
朱棣穿着王袍,神色平静的端起一杯酒,朝坐在客位的张昺遥遥一敬,笑道:“张大人布政北平,多有辛苦,本王敬大人一杯。”
张昺颤抖着手,慢慢端起了酒杯,朝朱棣惨然一笑,连客套话都不说,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