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官横行,青天难见,草民当街以死犯驾,欲寻青天做主,草民死不足惜!”
侍卫冷喝道:“告状找错人了!这里是英国公官驾,不是应天府!拿下!”
男声悲愤高呼:“这世上官官相护,难道竟无一处可见青天白曰吗?”
声如杜鹃啼血,悲怆断肠。
萧凡坐在轿中,闻言心中一动,于是伸手掀开了轿帘,冷冷道:“慢着!都退下!”
侍卫闻言立止身形,萧凡抬眼望去,却见正前方的仪仗前,一名年约二十多岁的男子跪在地上,形容落魄,神情悲愤中带着不可妥协的坚决,目光清澈的直视前方,与萧凡审视的眼神坦然相遇,他的双手高高举着一幅白绢,绢上用鲜血写着三个斗大的“冤”字,鲜红的字迹龙飞凤舞,那么的触目惊心。
萧凡打量一番,沉声道:“你是何人?”
“草民苏州柳公明。”
“状告何人?”
“状告锦衣卫副指挥使纪纲!”
萧凡眼皮一跳,冷冷道:“以民告官,已是不敬,越级上告,更违明律,你可知罪?”
柳公明一个头狠狠磕在地上,凛然道:“但能伸张冤屈,草民死亦无憾!”
轿内萧凡沉默了一下,道:“你可知我是谁?”
柳公明叩首道:“御封英国公,锦衣卫指挥使萧大人,满朝唯一不惧纪纲权势者,求大人为草民做主!若大人也动不了权势熏天的纪纲,草民别无二话,唯死而已!”
轿旁的侍卫闻言勃然大怒,齐声暴喝道:“大胆!好生放肆!”
迎着柳公明坦然不惧的目光,萧凡心中有些震动,不惜以死告状,这人到底有多大的冤屈?
“你所告何事?”
柳公明伏地拜道:“草民本是苏州良善人家,家父曾做过一任苏州府推官,草民的妹妹柳氏年方二八,两月前纪纲奉天子之命来苏州选秀,草民的妹妹被选上,这本是一件喜事,谁知前几曰京师传来噩耗,一名锦衣亲军带着一副薄棺木和五百两银子找到草民,言及舍妹选入宫中后不慎落水而亡,这五百两银子便是朝廷给的抚恤赔偿,草民本不敢多言,只能忍悲收下银子,葬了妹妹。岂料草民无意中听那些与舍妹同批入宫的女子亲人相传,说舍妹根本没有进宫,而是入京师的半路上便被纪纲的爪牙截走,私自纳入其府中,供其银乐,草民疑惑之下请苏州府仵作开棺验尸,一验之下发现舍妹尸身已然不洁,而且身上所受伤痕无数,致命伤却是脖子上一道深达三分的刀痕,国公大人,这岂是溺水所致?”
萧凡心神大震,秀女在名义上都是皇帝的准老婆,纪纲竟敢私自截下秀女纳入自己府中,这是什么姓质?这是给朱允炆戴绿帽子呀!
纪纲,你简直无法无天了!
“柳公明,此事重大,开不得玩笑,你应该知道诬告朝廷大臣是什么罪名。”萧凡忍住震惊,平静的道。
柳公明深深伏地,凛然道:“草民所言皆是事实,更有人证物证,纪纲派人赔付银子时还有一封盖着他私印的公文,草民告到苏州府衙门,苏州府却不敢接状,草民为了给舍妹一个清白,不得已孤身入京,当街拦驾,求大人主持公道,还世间朗朗乾坤!”
“把状纸和公文给本国公看看。”
柳公明双手捧过头顶,侍卫将它们接过,递到萧凡手中。
萧凡凝目看了片刻,嘴角渐渐浮上一抹冷冷的笑容。
扭头吩咐侍卫将柳公明和相关证人马上安排到秘密的地方保护,然后萧凡缓缓放下了轿帘,国公仪仗继续朝前走去。
经过柳公明身边时,轿中淡淡丢下了一句话。
“柳公明,你的状纸,本国公接了!”
接了状纸的当天下午,一脸苍白的纪纲进了萧府。
萧府前堂,纪纲擦着满头大汗,嘴角却挤出几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萧凡似笑非笑的扬了扬眉:“来送钱?”
“啊?”纪纲被萧凡的直白吓得大惊失色,接着慌忙摇头:“国公爷玩笑了……”
萧凡眼中泛上失望黯淡之色,淡淡道:“哦……那你是来告状?”
提起“告状”二字,纪纲像被人踹了一脚似的跳了起来,又立马坐了下去,整个人轻轻颤抖起来。
“告……告谁的状?下官并无告状之意……”
萧凡的笑容若有深意:“本国公还以为纪大人受了什么冤屈,来向我告状伸冤呢……”
纪纲神色愈发不安,擦着冷汗陪笑道:“国公爷越来越风趣了,下官无冤无灾,没事告什么状呢,呵呵……”
萧凡哈哈一笑,道:“无冤无灾就好,人活着就图个舒坦无忧,纪大人你说对不对?”
纪纲神情带着几分惶然道:“国公爷所言甚是。”
萧凡洞若观火,深知纪纲登门的目的,柳公明的那张状纸对纪纲来说,不啻于一颗核弹爆炸,后果非常严重,换了别的官员接了状纸,纪纲或许可以用权势弹压下去,可偏偏接状纸的却是萧凡,这下纪纲没办法了,只能登门软语相求。
萧凡现在心情很不错,就好像赌牌九时以为抓了一副憋十,谁知翻过来一看,竟是一对双天至尊,庄闲通杀的绝世好牌,冥冥中自有天意,阴差阳错间,朝争的主动权渐渐回到了萧凡的手中……二人积怨久矣,连寒暄客套都说得假惺惺,于是二人干脆住口不语,萧府前堂一阵死寂。
良久,萧凡闭上眼,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天生丽质,嗯,果然是天生丽质……纪大人很不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