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该死,怎么那家伙还不来?
可惜,他并没有发现,离他仅仅一步之遥的位置,有一张脱了漆的椅子,一个瘦削的男人正端坐在上面。那男人穿着一套深黑色贴身衣服,将自己隐在黑暗里,和沉闷的黑色融为了一体。
从少年醒来到方才,那个男人一步都没有离开,也没有发出一个声音,宛如一具死尸。
那人此刻正一眨不眨地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闪动的眸子透露出意味深长的东西,他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少年再次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他才缓缓站起来,背着手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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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幅员辽阔的平川省,欲海市只是在角落里的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小城市,年轻人都大多离开,街上行走的人群都是悠闲的老人,这座城市仿佛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等待着被融合,等待着消亡。
夜晚的巨大爆炸没能引起民众半点兴趣,大概没有比喝茶遛弯更能吸引他们的。
街上被人丢弃的流浪狗三两只成群结队在街道上横行,宛如城市里的恶霸,为了生存权利和人拼死搏斗。
又抢了一个小孩手里的肉包子,逃过举着棍子的年迈的两脚兽追击,四腿兽立刻钻进街角里准备享用大餐。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只硕大的大肥猫犹如炸弹一样 的一声砸向地面跟着灵活地肥肚子一晃荡,直接对准狗嘴上来就是一抓,接着又是啪啪啪三下,麻利地从狗嘴里抢走了肉包子跳上围墙逃走。
这一切行动快如闪亮,骨瘦如柴的流浪狗来不及反扑,只能饿着肚子继续上街寻找下一个目标。
肥猫舔着爪子,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围墙一跃到旁的大树上。虽然又肥又丑,但是肥猫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势,扭动着腰肢几乎压弯了细弱的树枝。就在树枝被压到极限时,它又灵活地一跃在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五度旋风转,云滚滚的肚子左右一晃,羽毛般轻轻落在旁边窗台上。做完这些让牛顿都目瞪口呆的动作,它好整以暇地扭动着腰肢,把肉包子丢在窗台边上,伸出爪子拍了拍自己饲养的两脚兽幼崽。
小萝卜却一动不动,趴在床上,小身子有节奏地上下起伏。
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眼角还挂着泪,眉头皱着看着挺可怜。
土豆尾巴一甩,心疼地舔舔小萝卜的鼻头,小萝卜哼哼了声,倒是没醒。
于是土豆转过身,踩着绵软的铺盖从床位到了床头,跟着仰着脑袋注视着一直没醒的男人的脸,它撇了撇嘴,不客气地一抓踩在那人脸上,自己饲养的两脚兽幼崽就是被这家伙惹哭的,想到这里,它眯起眼睛直接挥动着爪子狠狠地拍在男人脸上。
这毫不留情的肉垫子猛地一拍,一直昏睡不醒的容铮猛地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张毛乎乎的大脸,两两呆立对望,两秒后,土豆对准容铮的脸又是狠狠地一巴掌,不等容铮反应立刻就钻进了小萝卜的怀里,还瞪着眼睛冲容铮威胁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容铮一愣,眼里没有焦距地打量了下屋里的装饰,冷蓝色塑料窗帘,白色墙砖,及对床上昏昏欲睡的老大爷,正撑着眼睛努力注意着床上的吊水。
那张床上躺着个和小萝卜差不多的男孩,剃了光头,浑身插着管,看来病得不轻。
真是可怜……
看见这一幕,容铮眨了眨眼皮,刚醒来还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土豆眼疾爪快,趁容铮愣神又飞快给了他一巴掌。
“嘘。”容铮这次一把抓住伸来的小爪子,然后举起食指竖在嘴前,警告道:“大家都在睡觉。”
土豆一双绿豆眼直勾勾看着他,好似看出他的意思,对峙两秒后埋下头自顾自舔着爪子。
容铮松了口气,脸色渐缓,伸手轻柔地捋了下小萝卜额前的碎毛。
这时,小萝卜忽然嘀咕了声,土豆和容铮同时大惊失色,前者挥舞着爪子准备给容铮再来一下,后者懊恼不已考虑对策,然而小萝卜却只是伸手抠了抠肚皮转了个身继续闷头大睡,大有雷雨不醒的架势。
容铮轻轻叹了口气,昏昏沉沉地撑起身子,身体里传来巨大痛感让他忍不住咬紧牙关,之前的记忆瞬间侵入了脑海里。
没有孩子的兴旺村,娇羞的谷曼谷小玉,疑神疑鬼的刘大娘,死不瞑目的谷大叔,一起起无人问津的失踪案以及后院那棵包裹着尸骨的大树……
容铮猛地抬起头看向窗外,那寥寥的黑烟在山间飘散着,位于山中的八佛会所、参加生死比赛的孩子们、疯狂踩踏的人群、巨大的爆炸所有的一切瞬间钻进脑海里。
容铮瞳孔一缩,最后的画面停留在少年的脸上。
狂风暴雨间,满脸血污的舒墨微笑着看着他,俯下身轻轻地在他额前落下一吻,紧接着轻声道:“等我回来。”
刚一说完,一股巨大的爆炸声忽然在耳边炸开,只见舒墨陡然被一阵旋涡吸进了黑暗里,留下一个支离破碎的手机,赫然出现在眼前。
容铮身体抽搐了一下,心脏猛地缩紧,一股难以克制的恐慌感席卷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