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叔叔,你说他们能活下去吗?”
廖城嘉扭过头,发现发声的男孩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也不知道何时来的,男孩像极了幽灵,悄无声息,瘦脱了形的脸上挂着两个单眼皮的大眼睛,没毛的眉骨堆积在一起,加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消毒水味,活像停尸房走出来的骨架。
“嘿,阿光。”廖城嘉片刻怔楞后,还算镇定地打了招呼,目光越过男孩看着屏幕上扭曲的人脸,柔声问,“你害怕吗?”
阿光扭头朝荧幕飞快看了一眼,接着迅速回头,大力摇了下头喊道:“不怕!”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阿光特地提高了声调。然而却欲盖弥彰过了头,反倒给人一种硬撑的感觉。
廖少爷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嘴。
“叔叔,我是在担心。”阿光像个小大人,叹了口气,“电视应该多播放一些正能量主旋律的东西。”
廖城嘉突然明白了,伸手揉了下光溜溜的脑袋尖,十分认同地点点头:“的确这样的节目不太好,小孩子会被吓着,大人……也容易迷失心智。”
“嗯,是啊。”阿光忧心忡忡地扫了一眼不务正业的大人们,还念念不忘方才发生的事情,“足球小子就是特别正能量的动画,我爸爸还给我买了一个足球,等我出院了,我就参加校足球队,听说以后可以赚大钱,这样我妈妈就会回来了。”
廖城嘉直起身子。
“我听说看病要会花很多钱吧。”阿光挠了挠下巴,“爸爸跟爷爷说要把房子卖了,可是房子卖了就我就回不了家了……叔叔,为什么看病要卖家呢?”
“……”廖少爷打从娘胎里出来,脑门上就刻着“圆滑”,在商界打滚也有了不少日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言善辩,还从没有像此时一般笨口拙舌。
好在阿光也没有期待从廖城嘉嘴里听到答案,只是明显的情绪低落了些,自言自语说:“我想回家了……”
听着这细软的声音,廖城嘉无端觉得心里有些发堵。他想了想,突然用空无一物的手在小孩面前挥了挥,孩子吸引力瞬间转移,随后伸手朝那光秃秃的后脑勺一抓一勾,在小孩不明所以的眼神下,神秘一笑,然后展开手掌 上面躺着个一元硬币:“瞧,这是什么?”
“啊 ”阿光眼睛一亮,惊奇地瞪着那突然出现的一元硬币,明明之前对方的手里没东西,“这是从哪儿来的?”
“知道魔法吗?变出来的……瞧这里,是不是看着比其他硬币亮一些,因为上面还残存着魔力,可以让你变得强壮。”廖城嘉不要脸地骗小孩,挥了挥手里的硬币,问,“想要吗?”
“要!”阿光兴奋地点点头,其实硬币随处可见,可是阿光就觉得这枚硬币不同寻常。
“那哥哥就送你了。”廖城嘉不要脸地自降岁数,顺手拉过小孩的手,把硬币放在他手心里,只是突然起了心思,打算逗逗孩子。然而他的动作却一顿,手指从紧裹着一层皮的手臂扫过,青色的血管蛛网状从惨白皮肤下透出来,他眼神一暗:“外面有些凉,咱们回房间吧。”
“唔,谢谢哥哥。”阿光捏着硬币,好像是宝物,注意力全然被吸引,丝毫没抗拒,也没察觉到自己变了称呼,顺从地点点头,抓住廖城嘉递来的手,挪着小步子朝病房走。
诊疗室离病房有些距离,阿光不停地翻看着手里的硬币,不时地朝廖城嘉好奇询问:“到底是从哪儿变出来的呢,我脑袋后面吗?”
说着就不停地伸手摸着后脑勺,廖城嘉被阿光的动作惹得发笑,方才那点因沉重话题而变得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然而就在廖城嘉靠近病房,打算推开门时,却听见本该静谧无声的房内,突然传出男人说话声音。
他确信屋内除了昏迷不醒的舒墨,绝不再会有第二个人,想到这里,他脸色唰地一变,急忙冲进屋内。
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风沿着缝隙悠悠地吹进屋内,浅蓝色的窗帘被吹得轻轻飘起,漆黑的屋内,一道不停闪烁的光束打在墙上。
眼睛快速地适应了黑暗,廖城嘉朝病床看去,只见病榻上的少年,双眼紧闭,胸膛有节奏的缓缓起伏,黯淡无光的脸上,丝毫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床边医疗仪器正在运作,少年的脉搏、血压没有丝毫异常,也清楚地透露着少年短时间内没有醒过来。
恰在这时,他听见那个男人声音在屋内响起:“怎么会忘记呢……”
廖城嘉一愣,循着声音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上一刻出现在诊疗室的那张脸又出现在面前。
原来方才手忙脚乱,全顾着小萝卜,忘记关了电视,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电视一直全程直播着,他松了口气,打开灯,径直走到电视旁将插头拔掉。
屋子刹那间变得死寂,廖城嘉绕过床尾走到床前,居高临下观察了会儿毫无知觉的少年,阿光恰好跟在后面,好奇问:“他醒了吗?”
廖城嘉摇摇头:“没有。”
他仔细帮少年整理好松软棉被,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没头没尾地说:“怎么会忘记呢?”
四月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黑夜突如其来的降临,久未消弭的浓烟将天空堵得严严实实,才六点不到整个城市就暗得昏无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