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全,”容铮蜷起手指在桌上轻叩两下,“他在电脑里记录了详细作案经过 2009年,李家全当街绑架了八岁的余圆,同行的陈齐和杨岩石参与了绑架,但他们的目的不同,这两人是想利用录像赢取一个大奖 ‘满足任何一个愿望’。我去查了高院长从普通护工一跃而成院长的时间,正好在2007年年底,就在你哥哥去世之后。”
舒墨表情没什么变化,漂亮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干净纯然,他平静地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很多。”容铮眉头不自觉皱起,嗓音沉了下来,“正常逻辑来看,你哥去世后,组织便没了资金供给,会自然分化瓦解。毕竟这个组织太庞大,没有资金,一刻也无法运转,更不必说让一个普通医院护工成为大医院的院长。”
他点了点桌子,低沉着嗓音说:“这不光需要钱,更需要上下打点,要有强大的势力和人脉,但你们一直在国外,再有钱有势,也不可能手那么长伸到国内。你哥当时也就二十三、四岁,还是学生,也没继承家业,哪里有这么多的资金去运转支撑这么庞大的违法组织?”
舒墨轻轻歪了下头,笑嘻嘻地说:“或许,他是一个金融天才,私底下拿些零花钱投资,暗地里大赚了一笔,这笔钱存在某个秘密户头上,以备不时之需……嗯,电视里不都这样演?”
容铮瞪了他一眼:“那国内的人脉和势力呢?没有在国内待个五六年,想要在大洋彼岸光通过网络发号施令,不可能铺张开那么大的势力。”
“我不清楚。”舒墨顿了顿,慢慢收敛了笑意,实诚地说,“昨晚我也跟你说了,他死后,身边的东西都不见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至于他有没有和国内联系,这事没和我提过。”
容铮听了沉默一会,然后手肘撑在膝盖上,上半身前倾,看着舒墨,犹豫地问:“当时……除开亲戚,你们还有没有值得信任的朋友?尤其是在出事期间。”
舒墨一愣,手掌托着下巴,皱起眉,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手指戳着太阳穴用力按着,艰难地回忆了一阵。
对舒墨来说,那段往事,每次回忆起来都很痛苦。但也很容易,自从上次醒来,所有的回忆都在脑海里变成了可抽取的录像带,他只需要打开那扇“红门”,便能回到当年的场景,身临其境每个瞬间。
十几分钟后,他缓缓睁开眼,犹豫地说:“好像有一个,我记不太清了。那时候我还太小,只有个模糊的映像。”
容铮抬起头,坐直了,声调不自觉压成了气音:“那是谁?”
“是个叔叔,”舒墨皱紧眉,“我爸爸工作上的朋友,好像正参加同一个项目,偶尔会来家里坐坐。我哥和那人挺聊得来,说他懂得很多,还很有想法。我对他记忆特别深还有个原因,我爸刚被抓的时候家里没人,往日里相熟的亲戚朋友都怕惹火烧身,只有这个叔叔提着食物过来看过我们,后来我父亲畏罪自杀的消息,也是他带来的。”
“绝境中,唯一朝你们伸出援手的人。”容铮对他说,“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人就是你哥安插在国内的‘内应’?”
舒墨一愣。
“我觉得,如果不是你爸的案子,你家不会发生后来的悲剧,也就是说,所有事的起点就是你爸当年的案子。”
舒墨沉默地点点头。
“先不论到底是不是冤案,你哥肯定想要查清楚真相。可他在国外,孤掌难鸣,需要国内有人帮忙。你爸爸的这个朋友,又是你爸爸的同事,更能接近真相,也很容易获得你们信任。那时候你哥也就十五、六岁,性格内向,认识的人不多,只能求他在国内帮忙调查。这个人谈吐不简单,又能第一时间得到内部消息,说明他职位不低,而且未来肯定能做出一番成就。可能在接下来十七年来,一步步升迁,和你哥哥联系也越来越紧密。他凭借在国内的人脉关系,帮忙上下打点,完成了网站里下达的任务,同时也在不断朝组织里输送资金,保证你哥就算去世,系统也能正常运转。”
舒墨听到这里,慌忙否定:“你……怎么会想到这里,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有人为了不相干的人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容铮抬眼看他,轻声问:“你哥哥从没和你提过吗?”
“没有,”舒墨移开目光,睫毛轻颤,“他没和我提过,我不清楚。”
“昨天和你聊完,我一直在想,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人泯灭人性,其实很简单,Yu望和金钱。”容铮顿了顿,斟酌着词句说,“可能职业病,其实我听完你的回忆,就联想里面的利益关系,想到你哥的死可能有蹊跷,好好的人不可能突然说疯就疯,一定有什么刺激了他。还有,绑架既然是有计划,说明他对这事并没太大反应,那为什么要害他呢?以你哥当时的身份,最大的网络黑市幕后老板,又受组织成员崇拜,变相掌握最可怕的犯罪集团。如果他们计划成型,不仅仅制造了最可怕的无序世界,所有毒品、枪械、非法活动都会经他手下过,他背后代表的利益链超乎一般人想象,这么大一块蛋糕能保证有人不心动吗?”
这些话舒墨自然早就想到过,他抿紧嘴听着容铮的推测,保持着沉默,而容铮一直注意着他神色,明白自己是猜对了,显然舒墨也一直在怀疑哥哥的死因。
“太多不合理的地方,项目的机密信息泄露,成员都被抓了起来,你爸这个朋友却可以来去自如,跋山涉水去专门找你们说你们爸爸畏罪自杀的事情,还特意透露了死在水盆的细节。我猜他后来地位斐然,原因也是这个,出卖了朋友,换来金钱和地位。你哥这么聪明,可能头几天还糊涂,后来稍微回忆下当年的事情就会察觉出里面的不对劲。至于你说的那个聊天室,”容铮皱起眉,“我想他是你哥,再怎么疯,不至于搞这么个东西,小墨,你觉得呢?你哥难道真的是坏人?真的想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这话一出,舒墨脸色终于变了,他的手指一下攥成拳头,盯着容铮问:“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哥可能只是在投其所好,想要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容铮略一沉吟,“这并非空穴来风,今早我起来,把手底下这几个案子反复看了几遍。之前我就觉得这几个案子相互关联,好像背后总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把我们朝一处推,到最后查到孙周兴的身上,那伙人干脆露面,像极了孤注一掷,把自己曝光大白于天下,急于把孙周兴背后的人引出来……
“还有,昨晚你提起爆炸案思路,有个雇佣兵想法,谁给钱就做,说明他们一直急需用钱,这就和你哥的死连上了。当时你哥意外去世,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资金链断裂,构架的组织未来成为空谈。由于这事情又不是正当生意,可以公开招人入股,只能私底下查找资金来源,接着年底国内高院长横空出世,网站声名鹊起,你仔细想一下之间的联系。”
舒墨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一瞬间,他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一下窜到脚底:“组织的人对我哥马首是瞻,有些事我不方便说,但我知道,他们是绝不可能出二心,所以有些怀疑,我一直只是心里想想。可……你这样说起来,我又觉得,当年的事情,可能真的有蹊跷。”
“想想我们经手的这五起案子,其中四起源头都发生在07年以后,只有孙周兴的案子,发生在三十年前。”容铮说,“那个如意村藏污纳垢,活脱脱就是网络黑市的雏形……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把事情捅出来,朝我们眼前递,那意思很简单,他们冲的就是这幕后真正的老板。”
“有道理,”舒墨长长吐了口气,来回搓着发凉的手心,“按照你这么说,当年那个陷害我爸的同事和这个幕后老板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他早就在国内建立了自己的‘如意村’,可这人野心太大,一个山沟沟里的小城镇满足不了他。我哥投其所好,提出来在网上构建一个在全世界撒开网络进行输送的蓝图,引起这人兴趣……后来时机成熟,可以把设想转变为现实,结果我哥又反悔了,那人知道后一不做二不休,借着绑架的事情干脆做掉我哥。”
说到这里,他表情有瞬间狰狞,忽然冷冷地笑了:“多精明的主意,等我哥一死,他就顺理成章接收这庞大的犯罪组织,然后利用暗网做他丧尽天良的买卖,这十七年不知道借这个‘丝绸之路’赚了多少钱。那五个案子涉及五个方面,人口贩卖,邪教,买卖儿童,地下黑拳,器官买卖……涉及到了各个方面,里面的利润大到无法让人想象,如果真的都是他一手制造,这意味着我们面临的是史上规模最大的暗网市场……等等!”
他猛然打住话头,突然想到什么,又说:“不对啊,如果照你这么说,这个人已经吞并了我哥的势力,成为幕后老板,为什么组织的人还要把那些变态故意捅出来,又是录像带,又是实验……借刀杀人,把背后的利益链连根拔起,吸髓多年的人脉关系网全部斩断,到最后四面楚歌……难道他们分赃不均,窝里斗?”
容铮沉吟一会,突然问:“你哥当年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舒墨一愣,猛然间想起了哥哥当年丢失的遗物,难不成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