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鹏问:“这三孩子是一起离家出走吗?”
余宏军摇头:“他们互不认识,只是案发时碰巧撞一块,你知道现场有多乱,很多孩子走散。这个朱珂阳呢,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运,他定了一张火车票,打算在当天晚上离开,结果不巧遇上事故,留了下来,却目击了现场。”
他叹了口气:“我毕竟也有孩子,听见离家出走,就心里不舒服,就主动去找他谈话。结果这孩子像是听不见我说话,一直在说什么:‘对不起,我记不得了,爷爷,你叫什么?’然后又说,‘有人在咬人,死人了,快跑啊。’我听到这,瞬间就想起之前听到的事情,就觉得这孩子难不成也在现场,我就问他,‘孩子,什么人死了,你看见了什么?’”
周鹏忙问:“他怎么说?”
余宏军:“他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来找我,我真没想到会杀了你,求求你,别再找我了。’”
周鹏一愣,突然头皮发麻,寒毛都炸了起来:“什么意思,这孩子,杀人了?”
“我当时也吓了一跳,赶紧问他,‘你做了什么?’他就开始哭,歇里斯底地哭,说,‘我们只是玩个恶作剧,对不起,没想到你会真的跳下去。’”余宏军停了停,长长吐了口气,“我第一感觉,这孩子说的,不是昏话。应该是他做了一个恶作剧,这个恶作剧的后果害死了一个人,又遭遇这次事情,这个孩子终于精神崩溃了。我还想再问一些话,结果这个时候,欲海市那边传来情况,有人把现场杀警的视频送到了派出所里。
“原来,当时那个高三学生是在微信群的聊天框里录下的视频,由于广场那片一直没信号,这视频就没能正常传到网上。到后来信号恢复正常,这段视频就自然传到了群里,不用再让我们找手机了。我赶紧打开视频,由于没注意音量,声音特别大,这时候那个叫朱珂阳的学生,突然像是反应过来,说,‘拿刀的手,好脏。’,我一下反应过来,立刻问他是不是看见凶手了,他愣了一会后,突然对我点了下头,我那时候眼睛都直了,可我再问他话,他怎么也不说话了。”
周鹏问:“视频里没拍到凶手吗?”
余宏军摇头:“角度有问题,没有拍到正面。而且当时太黑了,镜头也晃得厉害,像素又低,无论技术部怎么调整,只能大概看清楚个影子,用来推测凶手的身高。”
周鹏想了想,说:“那这个叫朱什么的学生就非常关键了。”
余宏军点点头:“是啊,可是没办法问。”他叹了口气,“这孩子家长随后就来了,死活不肯再让我们和他聊聊。”
周鹏也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余宏军:“老余,你该不会觉得,这小孩的证词,能推翻现场的情况?证实这江洋不是凶手吧。你怎么断定,这江洋一定不是凶手?”
余宏军抿了抿嘴:“这就要回到我刚刚跟你说的第一件事了。”
说完,他拿过随身携带的办公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小盒子。周鹏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个录音带,他满脸疑问地看向余宏军。
“你知道,当晚那个叫做R的黑客,把所有媒体弄瘫痪了,电视啊,电脑啊,全都没法用,可电台节目却非常正常。当晚有个节目叫做‘电台8090’和平时一样正常播出,接到了很多听众来电,里面有几个说是415当晚的,我觉得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情报,就打了个申请,把前后一星期有关系的全部都提了出来,然后录在了这里面,你晚上拿回去听,就会明白我说的话。”
周鹏一脸狐疑地拿过录像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时你不是在专案组,为什么不提出来?”
“周队啊。”余宏军已经喝得半醉,满脸通红地眯着眼笑了起来,被海风一吹,看起来是个油腻的中年人,他叹了口气,“我老余,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明白。我能力不行,靠溜须拍马混到今天,还爱抢功,哪个人见我老余不是脸上赔笑,心里鄙视的?”
周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所以我就算说什么,又有谁信呢?都觉得我没事找事,想争功劳。”余宏军笑了起来,大声说,“可他们这次比我还急!比我还功利!”
“小点声,隔墙有耳。”周鹏赶紧拍拍他的肩膀,“老余,说老实话,我觉得你处事方式的确和我的有些不同,但我尊重你,所以你看那么久,我有为难过你吗?”
余宏军大力地点头,便周鹏竖了个大拇指:“周队,你侦破案子是这个,我服,没有那个什么鬼特调组,那些案子你还不是能破。”
“我们那是互相学习嘛。”
“你这个性格就是大气。”余宏军又朝他竖起大拇指,“老实告诉你,这案子程序有问题,那所谓的口供,压根是孩子被逼急了,脱口而出的。那些人没孩子不懂,可我明白。他冤啊,是真的冤。我想帮他,所以找了我以前同学,在圈里是这个的,去做他的刑辩律师。他原本不想接,结果有一天突然跑来告诉我,这案子有问题。我本来还半信半疑,可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一下定了,他肯定是找到了什么证据,可为了保密,他没有告诉我。怎么样,周队,要不要帮我?”
周鹏听到这里,简直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撼。明天这案子就要开庭了,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比明星出*轨还要热闹,电视台甚至还联合厅里搞了直播节目。所有人都认定,这孩子绝对是杀人凶手。如果这孩子真要是被冤枉的,那引起的波澜和后果简直无法想象。那些省里想利用这案子扳回一局的大领导们,怕是要狠狠地被打脸,追责的也是一大片。要是他们还知道他又参与到这案子里,不光是停职了,那是直接要脱他一层皮,说不准把他直接下调基层,永远别想破案了。想到这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周鹏,难得有些犹豫了。
“周鹏,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找其他人就找你吗,因为你敢!你在欲海市遇见那么大的势力,都敢硬着来,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余宏军用通红的眼睛盯着他,抬手使劲戳了两下周鹏硬梆梆的肩膀,“今天那个老人家,还有那个被抓起来的孩子,周鹏,你好好想想,想想陆阳和冬宁的那些事,想想自杀的姚大江,作为警察,我们不能揭露真相,不能秉持公正,我们穿着这身皮,又有什么用!”
“好!”周鹏眼睛也被说红了,他猛地拍下桌子,“‘好’你个真相,公正!我做警察的,破案还畏首畏尾脚,我不如马上把这身衣服脱了,回家种地去!”
余宏军激动得眼抹泪花,连连点头:“我就知道周队你是好样的,谢谢,谢谢,我替江洋和他爷爷谢谢你。”
周鹏深吸一口气,严肃地摇头:“有什么好谢,警察查案,这是职责。说老实话,宣誓词我早他*妈忘了,可职责我永远记得,为人民服务,其他都是扯淡。老余,你说,想要我干嘛。”
“就是朱珂阳那个孩子,一直以来我觉得他很不对劲,后来我去找他,他目光闪躲,像是隐瞒了什么事,我有种预感,这孩子知道点什么,可他家长一直拒绝我和他见面,直到今天中午,我突然接到电话,他说明天想和我谈谈。”余宏军无奈地摇摇头,“可明天我要参加节目,走不开,我就想让你去找他谈谈。”
“这没问题。”周鹏先是舒了口气,觉得对付个小孩还是很容易,随后又犹豫了下,“可明天就开庭了,还是封闭开庭,就算我问到什么,也不可能送到法庭去,你是不是要把那律师联系方式给我?”
“不,你不用联系他。”余宏军笑了笑,“明天,你联系我就好。”
这时,凉爽的海风吹来,余宏军露出了一抹笑容,这抹笑容,在周鹏许多年后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