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外围种了一圈色彩艳丽的花草,一到夏天就争鲜斗艳,经常摘一两支放办公室,花瓶里插着两三支色彩各异的鲜花。
周鹏此刻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只觉得花瓶在这简陋陈旧的家具里出现的分外突兀,便伸手径直把那花瓶拿起来,一把掀开那张粗布,他瞳孔微缩,手背上刚下去的鸡皮疙瘩又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
那下面是一堆远距离偷拍的照片,从各种角度偷拍公*安局整栋大楼,包括监控设备,工作人员,居然还有一张是他从老周在郊区那个家里走出来的照片,看右下角的日期,就是年初的事。
那么早就……?
周鹏猛地站直了,他快速翻了翻那堆照片和胶卷,发现最底下埋了一张擦擦涂涂却万分详细的市公*安局的建筑图纸。
圆珠笔深蓝色和红色的线条在上面上下交错参差不齐,下面写了一堆鬼画符似的文字,周鹏用了最大努力也只能依稀辨别出两个字“电路”。
冷气充足的屋内,周鹏鼻尖冒了一排细密的汗,他茫然地摸着脑袋原地转了一圈,自言自语地问:“倪大爷为什么要监视我,为什么要监视市局,这些年关心都是假的吗?”他轻轻吸了口气,气息有些虚弱地说,“他就这么恨我们吗?”
小张愣愣地看向他,说不出话来。
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寡老头,连藏东西的隐蔽地方都没有,当年的体谅可能是赶鸭子上架。
小时候多年的集体教育让他本能要去体谅,只要有人说对不起,就下意识回复没关系,可恨意却没因此消失,反而此消彼长,就像封闭的大坝,只需要一个细微的缝隙,就演变成能毁天灭地的山洪。
可他毕竟只是个老头,一穷二白,文化程度也不高,只会修理些简单的电器设备,做不了多声势浩大、线索密密麻麻、真相一层叠着一层的大案。他只可能是随波逐流的一朵不起眼的浪花,就算报仇也会用最简单的办法,直接提着凶器上门杀*人。
可仇人是谁?
仇人在哪里?
自甘堕*落吸食毒*品的儿子?还是嘴里说着帮忙查案,却有自己的小算盘的黑警?但这些人都死了,众目睽睽下送进了锅炉,连起死回生的肉身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还有,当年负责抓捕审讯的缉*毒队早就处分的处分,散到了全国各地,各级领导也被打发到了偏僻边缘的小城镇,有的还干脆出了国。想要找他们报仇,要环绕半个地球才能把这些人一个个找出来,这不现实。
他连仇都不能报,冤都无处伸,所以这些年他都安安静静,求个踏踏实实过完后半生,能安度个晚年。直到有人寄来了那封有照片的信……
那照片是如何得到,郑平当年究竟做了什么想掩盖什么,现在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但那照片足够让一个愁苦的老人燃起愤怒,让他听之任之。
可对方是怎么和老人联系的?
周鹏翻了翻那堆照片,目光落在那卷胶卷上,老人爱好不多,就收音机听听曲,电脑也不怎么熟悉,手机也不爱用,更不用说单反相机,还在用胶卷的相机种类也不多……想到这里,周鹏动作一滞,不知怎么,看见胶卷的瞬间,周鹏总忍不住想起那个如意村消失的摄影师。
“老大,会不会是利用快递。”小张在抽屉里拿出一本边缘卷起的册子,快速翻了几页说,“市局所有的快递都从门卫手底下过,只要利用快递把东西寄到市局,甚至不用写清楚收件人,用一个彼此都明白的代称就能联系上。”
“很有可能,”周鹏走到门外还未拿走的包裹旁,四下看了一眼,沉吟说,“但倪红昶负责登记快递,有谁寄给他,他自己就拿了,我们根本查不到。”
“查得到,很简单,只要查登记册。”
经常擅用职权使唤手下跑腿的周鹏自然从没亲自拿过快递,不怎么明白程序,连忙凑过去:“怎么说?”
小张把册子摊开在桌上,指着上面的签名说:“为了防止拿错快递,一般门卫都会要求取货人确认签字后才能拿走快递,我们公*安局也不例外。你看,这里有两本,一本是快递员签名,一本是取货人签名。只要我们对比两本,找出只有快递员登记,没有取货人签名的快递,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寄快递的人。”
“行,”周鹏听完,当即认可地点了点头,“你就按照这个思路去查。”
虽然这样说,但周鹏心里并不乐观,对方小心谨慎,连联系方式都要用这么隐蔽的办法,怎么可能会在快递公司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更多可能是白忙一场。
周鹏深吸一口气,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想再找些线索,却没有更多的发现。他又试着打了几次倪红昶的手机,但都关机了,他会去哪儿?
他们现在查到倪红昶身上还没有半点真凭实据,仅仅是一些猜测和怀疑。除了特调组成员,只有他和小张知道。
倪红昶没有把孩子的照片带走,屋里的痕迹也和平时差不多,看起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暴露,只是临时出去了一趟。
深更半夜,市局灯火通明忙的脚不沾地,但和传达室没什么关系。不过老人也没准备睡,被子还整齐叠着,他走之前掀开了枕头,空调也没关,似乎动作有些匆忙,才忘记了还原,让周鹏他们一进来就看见了里面藏着的信封。
难不成,是有人给他打电话,让他做什么吗?
这时,小张翻阅册子的动作一停,轻轻地“咦”了一声:“昨天下午,有一份登记名为曹田的快递,只有人送来,没有人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