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鞋很难的,我到现在没学会,外婆说我要嫁不出去了。”苏囡有几分不好意思,她被她那几个大鞋印子晃的有点儿傻了,怎么能问九公子会不会做鞋……
“不用学会,你那位表姐,谢直婉?看好亲事了?”谢明韵大约看出苏囡的不自在了,说起了闲话。
“还没有,正在看,今天上午,外婆和大舅母就是去相看人家去了,偷偷看了两家,外婆说头一家那家阿娘不好,说她换豆腐,斤斤计较的厉害就不说了,换好了豆腐,非要人家再给她一片干豆腐,人家给了,推起车,她又伸手从人家那一筐黄豆里抓了一大把,转身就走。”
苏囡将目光从她那两个大鞋印上用力移开,和谢明韵说她外婆说的那些相亲的事。说不清为什么,她觉得眼前的九公子虽然太好看太一尘一染让人不自在,却很能让人信任,有一种和他说什么都行,不用顾忌的感觉。
谢明韵凝神听着,点头赞同,“这家确实不好,不是因为计较,是因为她再抓人家那把黄豆,品行有失,就看了这一家?”
“还有一家,外婆躲在旁边,听那家阿娘跟邻居先是抱怨了一大通她家婆婆怎么怎么,又说等娶了媳妇就好了,多年媳妇熬成婆什么什么的,外婆说她跟大舅母没听完就走了,说这家门风不行。”
苏囡说起话,人就自在多了。
“你外婆和大舅母这话,我也很赞成,确实是门风不好,这样的人家,媳妇嫁进去要受折磨的。”谢明韵不光听,还想的很认真,这是他头一回,认真的想这种事情。
“女孩子嫁人很难的,这是外婆的话,唉!”苏囡想到刚才灯影下的周青,一声长叹,婉姐儿很喜欢周二郎的,周二郎对她也很好,可是……唉!
“九公子,要是考中了秀才,举人什么的,或是以后做了官,一定要有助力吗?”苏囡看着谢明韵,认真问道。
“嗯,”谢明韵沉吟片刻,“这得看从哪儿说起,怎么说了,为什么想到这个?谁家想找个有助力的?”
“那就是说,有助力跟没助力,很不一样了?”苏囡很擅长于听话,虽然谢明韵没正面答她的话,她还是听出来了。
“也不能这么说。”谢明韵失笑,他真是喜欢她的聪慧,她有多聪慧,他就有多喜欢。“这里头复杂之极,你听说过榜下捉婿没有?”谢明韵看着神情黯然的苏囡,一颗心微微提起。
“听说过,有台大戏,唱的就是榜下捉婿,一群媒婆拉着新科状元,说我这家万贯家财就一个独养闺女,那个说我这家老爷一品阁老,挺热闹的。”苏囡想着那台大戏,又想叹气,嫁人结亲,门当户对。
谢明韵仔细看着她的神情,看样子这助力不助力,跟她有关,她没有兄弟,她父亲没有再考的打算,更没有续弦的意思,她大舅和三舅家,几个表兄弟都资质平平,内学堂都考不进,秀才什么的,不用想了。
那就是……
谢明韵带着几分小意,“是谁因为这助力不助力的,误了亲事?你十一表姐?还是你?你十三姐?”
“婉姐儿。”苏囡犹豫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早先,我两个舅母,都是疼孩子的,这是我外婆的话,老早就留心婉姐儿,还有阿柔的亲事,反正看到好人家就忍不住盘算盘算,这也是我外婆的话。
有一户人家,我在舅母盘算了好几年,说家里门风好,人也好,反正,都挺好的,特别是人,人好,又有出息,去年就考进咱们内学堂了,说是明年,最多后年,肯定能考出个秀才。
我六表婶家三表哥,也是内学堂,也是这么有出息的,刚刚阿柔说,六表婶今天到她家送重阳糕,跟我三舅母说了半天助力不助力的,说虽说姓谢,可姓谢那么多,落到三表哥头上的照应,能有多点儿?还得靠自己,说一定要给三表哥挑一门有助力的亲事。
三表哥这么说,大舅母盘算的那家,肯定也是这么想,唉。”
谢明韵眉梢微挑,看着苏囡试探道:“你说的这户人家,是那个叫周青的?”
“你怎么知道?”苏囡吓了一跳。
“你别这样,内学堂里的外姓子弟不多,能在明年后年考出个秀才的更少,没定下亲事的,就周青一个吧?”谢明韵一边说一边笑。
苏囡呃了一声,照他这么一说,真是简单到明晃晃摆在那里。
“好吧,你看过他的文章没有?是不是象先生说的那样,就算明年考不过,后年一定能过的?”苏囡见他一口就猜出来了,倒觉得放松好说了,反正他也知道了,她很信得过他。
“你觉得他是考得过好,还是考不过好?”谢明韵看着苏囡,笑问道。
“瞧你这话说的,当然是盼着他考上了,不是因为他是咱们学堂里的,是,人家又没对不起咱们……我们,不是,又没对不起谁,要是几个表哥有象周二这样有出息,舅舅和舅母们也是一样的打算,婉姐儿说过好几回,是我舅舅和表兄弟没出息,要怪,最多最多怪这个,不想让人家考上,那成什么人了?”
苏囡头一回斜眼看谢明韵。
谢明韵被她这一眼斜的,笑个不停,“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咱们两个说话,就随意了,那位周二郎的文章,我看过几篇,还有些稚嫩,不过颇有灵气,条理分明,文章中有一份忠厚之气,先生说的极是,明年不中,后年必定能考中的。”
“唉!”苏囡想着刚才灯影下的周青,郁郁叹了口气。
“你表姐和周二,挺投脾气和?”谢明韵看着她,问了句。
苏囡看着他,慢慢点了下头,“算是吧。”
“周二没和家里说说?”谢明韵再问了句。
“不知道。”苏囡摇了摇头,“听我外婆说,往周家去的媒婆可多了,从去年年初吧,或者是前年年前,周家太太就放了话,说她家二郎要等考出秀才之后,才议亲呢,听到周家太太放出的话那天,婉姐儿痛哭了一场,本来那个时候,婉姐儿就打算不考内学堂了,可是……”
苏囡说到这里,意识说的有点儿多了,尴尬了一瞬,算了,反正也收不住了。
“算了,说就说吧,婉姐儿要考内学堂,当初也是因为周二,后来么,听到周家太太这话,婉姐儿就不想考了。
可你知道,谢家也罢,别姓也好,差不多的人家,女孩子都要上几天学堂,可要考内学堂的,就少得很了,毕竟,女儿家也不能考秀才什么的。婉姐儿要考内学堂,就得跟先生另外多学,我和柔姐儿自然是要陪着婉姐儿的,所以,大家都知道我们要考内学堂,要是从周家太太放出这话,我们就不考了,这也太……”
苏囡摊着手,看着谢明韵,“您说是不是?所以啊,我们硬撑着,就考下来了。
本来么,考出来之后,婉姐儿,当然还有我和柔姐儿,没打算到内学堂念书的,考进了就算交待过去了。
可我们考进内学堂之后,有几户人家,从前不大看得上大舅二舅家的,托了人上门给婉姐儿和柔姐儿提亲,舅舅就说,我们平江府是重学问的地方,女孩子家学问学的好了,就能嫁得好,所以就让我们接着念书,一直念到回家出嫁。”
苏囡语落如珠,叮叮咚咚,话说的又快又脆,谢明韵听的心情愉快。
“那你呢?你外婆替你看好了人家没有?”谢明韵盯着苏囡。
“没有,唉。”说了没有,苏囡又叹了口气,“不能说没有吧,我还不会走路,外婆就看哪家都一幅挑孙女婿的眼神儿了,这是三舅母的话。
早先也看中过一家,就是三表哥,后来么,你知道的啊,三表哥也很出息,六表婶也要替三表哥结一门有助力的亲事,现在就没有了。
不过六表婶家这门亲,我外婆本来就犹犹豫豫的,说三表哥不错,人聪明也厚道,可外婆不喜欢六表婶,说六表婶太会算计了,只怕没福份。不过外婆还不知道呢,就是知道了,外婆不高兴肯定要不高兴的,不过我觉得她不会怎么生气,本来也不是很看中。”
“那你自己呢?”谢明韵这一句问出来,心微微提起。
“我不讨厌三表哥,不过也不能算喜欢他,他太黏黏呼呼了,一句话吭哧半天,能把人憋死,人又笨,先生居然还说他聪明,大概男人的聪明跟我们不一样吧,还有周二,先生说他怎么怎么聪明,他背书从来没能背过我过,我让他半篇他都背不过我,哪儿聪明啦?”
苏囡得意的抬着下巴。
谢明韵失笑出声,“你确实比他们都聪明,聪明很多。”
“聪明也没用啊,我们又不能考秀才,要是女人能考秀才就好了,我和婉姐儿肯定能考两个秀才出来,不是说,考进内学堂,就差不多能考出秀才么?”
“你们考内学堂,跟周二他们考,不一样,不过就算不一样,你这么聪明,考个秀才应该轻轻松松,咦,”谢明韵眉毛挑起,“你和你婉姐姐,那你柔姐姐呢?怎么没提?”
“因为她考不上啊!她考内学堂,是我帮写的卷子。”苏囡愉快的笑道。
谢明韵啊了一声,大笑起来。
青叶安排人看着乔婆子那边,见陆续有人回去,急忙回来禀报,在谢直婉和乔婆子找苏囡之前,青叶已经悄悄尾随,将苏囡送了回去。
说不上来为什么,苏囡没跟谢直婉和谢直柔说被九公子请过去说话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