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魄

那湛蓝的幽光慢慢褪去,露出一?点赤色,如血一?般,将鹿云舒与严肃小人拢在一?起,往床上?的奶团子身上?送去。

鹿云舒眼底满是?震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拉扯着?他向下,一?头栽进?床上?奶团子的身体。

子夜,圆月被乌云遮住,天上?呈现出一?种压抑的暗色,屋外呜咽声与拍手声交织在一?起,又哭又笑?,听得人汗毛倒立。

随着?时间流逝,鹤三?翁的身体已经要经受不住,这屋子外面设了结界,以他的灵力?为本源,此时金光暗淡下来,隐隐能看?见数不清的黑手在拍打结界。

为了给冉戮养魂,这望梅峰被鹤三?翁改了风水,阴气浓重?,晚上?总会冒出不少脏东西。脏东西喜食灵力?,随着?鹤三?翁力?量的减弱,结界渐渐失去效果,阻挡不了灵力?外泄,这漫山遍野的脏东西都循着?味儿来了。

冉戮抿了抿唇:“别再费力?支撑我的身体了,我本就不该再出现,让我入轮回吧,再继续下去,你就只能陪我一?起死了。”

不等鹤三?翁说话,冉戮又弯起唇角,人的魂魄会保留死前?的状态,他太瘦弱,即使是?发自内心的笑?,也透着?一?股寂寥的病气:“能再见见你,已经足够了,下辈子好?好?的,我等等你,所以阿鹤,放手吧。”

这话不知哪里?戳到了鹤三?翁的肺管子,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吼起来:“你想入轮回?咱们还?有下辈子吗?你如何等我?引渡九重?天火,布下十象鬼杀局,皆需以神魂为媒介,你用?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为代价,关上?了鬼门,你……哪里?能再寻轮回!”

鹤三?翁抹了把脸,心里?难受得紧,他的身体已经要支撑不住了,之前?动用?玉镇牌,借时人烛复活冉戮,都是?他在用?自己的灵力?去扛,现在他的力?量已经透支了。

冉戮说得没错,如今他是?在用?自己的神魂之力?支撑冉戮多留一?会儿,这是?逆天之法,再撑下去,过不了多久他也会死。

可是?如何能放手,他耗费了近百年,才为冉戮养出了一?点残魂,若是?放了手,上?天入地,黄泉碧落,轮回不止,他便再也看?不见冉戮了。

冉戮说不出话来,看?向鹤三?翁的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哀愁,又像欣喜。

结界碎裂,屋外的鬼影一?股脑儿涌了进?来,冉戮顾不得其他,抬手间一?道虚化的符卦飞出,将涌进?屋内的脏东西尽数绞杀。

他的乾坤卦属于符卦,进?了斩百鬼退可测阴阳,威力?巨大,从前?是?人的时候,还?需要借助符卦,现在是?魂体,不用?借助外物就可以施展。

收拾完脏东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出声:“怪不得人人都想要侍魂,原来力?量这么强大。”

时人烛能通过尸骨作法,将人的魂魄困住,炼成供人驱使的侍魂,他虽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侍魂,但也是?通过时人烛重?现于世的,左右力?量上?差不了太多。

鹤三?翁自刚才起就不说话了,冉戮自知是?自己拿假话唬人犯了错,清了清喉咙,颇有几分讨好?,指着?一?旁的时人烛,感叹道:“没想到幽冥诡匠不在了,你竟然还?找得到能做出时人烛的人。”

鹤三?翁闭了闭眼,他找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找到石明那小子,又等了几十年,才等到石明做出时人烛。

冉戮死得太透了,他用?自己的血肉养着?残存的魂魄,如今又借助时人烛,才使没有了尸骨的冉戮能够以侍魂的形象重?新出现在人世间。

几十载,近百年。

逆天而行,背弃道义。

劫雷追在后头劈,一?身血肉剥离,鹤三?翁从没想过放弃,也没想过将这些事告诉冉戮,所有的一?切,在看?见冉戮重?新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都有了意义。

他可以忍受非议与苦痛,但他无法忍受再失去冉戮,无法忍受冉戮用?一?副为他好?的样子决定他们之间的结局。

他心中有怨,怨了百年,在每一?个难眠的夜晚,想起冉戮,心口就疼得要命。

床榻旁的光罩突然一?闪,赤红混着?幽蓝的光照亮了屋子,在那光晕渐渐褪去的时候,鹤三?翁才发现,原本缠在他手腕上?的锁链变了个模样。

上?面的红绳已经不见了,漆黑的锁链显出幽深的光芒,鹤三?翁拧了拧眉,他曾经动用?玉镇牌的时候,虽做好?了对不起沧云穹庐的心理准备,但事到如今,玉镇牌真的不见了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心里?一?凉,怅然若失。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没了……是?力?量用?光了吗,也罢,也罢。”

冉戮想劝劝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劝慰的字眼:“阿鹤……”

鹤三?翁摇摇头:“你放心,我没事,只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师尊和师兄。”

他打小就任性妄为,让师尊和师兄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师兄护着?他信任他,没有把玉镇牌留给下一?任宗主,而是?给了他,但他又做了什么?私自动用?玉镇牌,到最后……还?把玉镇牌弄丢了。

他对不起沧云穹庐。

他只剩下冉戮了。

鹤三?翁蹲坐在地上?,他半仰着?头,怔怔地伸出手,碰了碰冉戮的衣角,哑声道:“别离开我,好?不好??”

曾经朝夕相对,自然了解入微,冉戮看?得出,鹤三?翁这次并不是?在装可怜,他闭了闭眼,许久才妥协般弯下腰,握住了那只干枯的手,温声道:“好?。”

锁链叮叮作响,将两只手紧紧地拴在一?起,由生及死,再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

轮回也不行。

床榻旁的光罩轰然碎开,露出里?面两个睡着?的奶团子,是?九方渊与鹿云舒。

两个孩子都沉沉睡着?,鹿云舒呼吸声平稳,面色红润,比之前?的情况不知好?了多少。

鹤三?翁吁了一?口气,提起的心放下,他先将伏在床榻上?的九方渊摆正,然后探了探鹿云舒的脉象,喜道:“魂魄好?像融合完成了,我还?以为要救不回来了,如此看?来,真像你说的那样,小渊儿和小胖子之间有缘分。”

冉戮轻声反驳道:“我说的是?‘因果’。”

命理之说玄之又玄,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冉戮一?手乾坤卦出神入化,已臻化境,能窥破天机,自然对这些方面更为严谨。

鹤三?翁摆摆手,哈哈大笑?:“无论是?因果还?是?缘分,总之他们两个都好?好?的,这就可以了。”

冉戮点点头,视线下移,落在他手腕的锁链上?,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没有人发现,碎开的光罩之下,赤红的光点贴上?九方渊的皮肤,慢慢融进?他的身体里?,在他的颈侧与右眼下,红痕一?闪而过。

清晨,阳光照进?屋子,唤醒睡梦中的人。

鹿云舒拧了拧眉,猛地从床上?爬起,他瞪大眼睛,张着?嘴发出几个模糊的字音,挠了挠头:“诶,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怎么突然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