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渊看了看一动不动被银针扎成刺猬的鹿云舒,点点头:“我可以。”
百里呦自刚才就不说话,闻言意味不明道:“入梦十分危险,他是梦境的主人,如果梦境崩塌,不仅他回不来,你也会?留在那里,换言之,你也会?陪他一起死。”
九方?渊目光坚定?:“不会?死,我会?带他回来。”
药先生把兔子挂坠左手抛右手,忽然一拍桌子:“那便开始吧,他失去?意识了,抓着你衣服的手都没有放开,我觉得,他肯定?不会?舍得让你陪他死。”
九方?渊不语,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如果这一次能平安回来,他一定?要好?好?问问鹿云舒,鹿云舒不止知道他的上辈子,还知道很多人的,九方?渊很好?奇,为什么鹿云舒会?独独黏着他。
九方?渊向来随心所欲,不是一个会?犹豫的人,如今做了决定?,就不再思考,安心地等着药先生施法。
随着兔子挂坠亮起,九方?渊身子一歪,倒在了鹿云舒旁边。
百里呦沉沉地叹了口?气,听?起来十分烦忧,药先生抬眼看着她,忽然笑了下:“这孩子有趣。”
“主意太强,不像个孩子。”百里呦把九方?渊和鹿云舒并排排好?,自言自语,“和师叔似的,听?不得劝,还不怕死。”
九方?渊缓缓睁开眼,在他面前是一幅完全?不同?的画卷,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目之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枯败。
他在浓郁的烟中向前行去?,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是一条血肉模糊的腿,那像是从腿根直接斩断的,截面很整齐。
九方?渊忍住心里的不适,迈过地上散落的残肢,四周都是哭嚎声与求救声,他张望了许久,都没有发现鹿云舒的踪影,这偌大的世间,他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找。
九方?渊努力回想之前听?到的话,根据鹿云舒说的,他应该是在有火的地方?,刚才踩到的残肢并没有被烧过的痕迹,鹿云舒应该不在这附近。
他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一处不同?的地方?,那里火光冲天,烧红了半边天。
九方?渊心里一喜,连忙往火光处走去?,入梦借助的是沾染了鹿云舒血脉气息的朔风珠,按理说应该不会?离鹿云舒太远,如果他猜的没错,那里应该就是鹿云舒提过的地方?。
待翻过一处小小的土丘,九方?渊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面前是一片黑沉的浓烟,在烟雾之下,火焰缭绕,赤红的火光宛若一条游龙,在大地上蜿蜒盘旋,将四周草木吞噬殆尽。
九方?渊有一瞬间的呆滞,在他眼前呈现出的一切,犹如一道惊雷,正正地劈在他的头顶,处于火焰与浓烟之中的人,给了他无比强大的冲击感,令他做不出任何反应。
翠绿的树木被火舌舔吻,失去?了原本的模样,显得狼狈又枯败,兵戈相交,利器与利器错开,久久没有下一个动作,像一幅凝固的画卷。
在浓郁的火光之中,数次出现在脑海中的金光身影静默地站立着,周遭穿着不同?样式衣裳的人围护前后,像是分处两方?不同?的敌对?阵营。
在那道金色身影的胸膛上,一节蜿蜒的枯木直直地插进心窝,他的脸侧是血点开出的秾丽的花,往下几?寸,胸膛上的伤口?被交错嶙峋的枯枝搅出过分宽大的伤口?,显得灼艳又疯狂。
那一瞬间,仿佛一切都远去?了,九方?渊不受控制地冲了过去?,他用尽力气靠近那道身影,想拔出那节枯枝,却无数次抓了个空。
眼前的一切如同?死物一般,只是静态的画卷,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和之前遇到的残骸不同?,能看到能听?到,但他碰不到面前的这个人。
九方?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头疼欲裂,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中冲出来了,然而不等他反应,有人突然从背后扯住了他的衣服,一如记忆中的语调,柔软的黏糊糊的,带着依赖与盲目信任的声音:“阿渊?”
痛感如潮水般退去?,好?似之前的所有都是他的一场幻梦,九方?渊怔怔地转过身,在他身后,穿着兔子衣裳的奶团子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双笑眼里抿着温软的笑意,是他此?行前来的目的。
——是鹿云舒。
咚!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鼓声。
翻滚涌动着的黑烟被狂风卷了起来,从那交战的地方?蓦地腾空,在半空中炸出一朵膨大的蘑菇云,停滞住的时间重新流淌,金戈碰撞击起一片火光,古战场瞬间“活”了起来。
那道金色的身影慢慢动了起来,他抬起手,握住插入胸口?的枯枝,枯枝的边缘如剑刃,锋利削铁如泥,将他被飞灰染得黑乎乎的掌心割开,寸寸入血肉,隐约露出皮肉之下森森的白骨。
枯枝拔出的瞬间,他往前踉跄了下,几?乎要跪倒在地。
九方?渊微拢的指尖不自觉地轻颤。
举着长刀的人从后面扑上来,刀背上镶嵌的铜环叮叮作响,刀柄处的兽头被血染得红亮,朝着毫无所觉的人砍去?,千钧一发之际,红缨闪过,半跪的人头也没回,手腕一翻,枪尖自前而后,擦着身后的刀面,在刺耳的刮擦声中,“噗嗞”一声将身后持刀的人捅了个对?穿。
“阿渊,阿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