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渊莫名有一种?感觉,一门之隔外的人和他一样,也倾身伏在门上,额头抵着门板,将?眼睛贴在门缝,往里窥视着。
这已经足够使九方渊浑身不舒服了,不过在另一件事的影响下,这种?不舒服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他往??仰了仰头,依旧没避开那?只?眼睛的注视,此时,他也因为?内心的猜测而毛骨悚然。
那?是一只?比较特殊的眼睛,在细长的门缝中,只?透露出一丁点痕迹,甚至连完整的形状都没有露出,但仍然给九方渊一种?熟悉的感觉,发自内心的、刻在回忆上的熟悉。
尤其是深灰色的瞳仁,在他漫长的生命之中,只?在一个人的身上出现过。
九方渊感觉无?法呼吸,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之中,门外的人仍然在敲门,不知道那?人保持着什么?样的姿势,贴在门缝上的眼睛依旧没有动弹,隔着又?细又?长的门缝注视着他。
那?是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仿若死物,像是用石头雕刻出来的,灰蒙蒙一片,让九方渊想起曾经见过的另一双眼睛,也是这般浑浊,这般没有精神,他头皮发麻,之前猜想过的事情又?多了几分可信性?。
他弯腰捡起洗墨玉,将?那?滚烫的玉石捏在掌心,仿佛借由?那?热度能够使他快速清醒过来一样。
九方渊抬起手,搭在门闩上,木头门用的是最老旧的门闩,由?一根横木从里面锁上的,只?要轻轻拉动,就能打开门,如果要从外面强行破坏门,则需要将?整扇木门直接毁损。
“吱呀——”
声音缓慢响起,取代了不停的敲门声,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九方渊迅速往旁边一闪,掌心一片灵力氤出,直接将?门外扑过来的人困在法咒设下的“囚牢”之中。
那?人挽着利落的发髻,穿着是十几年前的样式,虽然十分朴素,但因为?她那?张脸,衣服和饰物都显得并不重要,那?的确是一张十分出色的脸,浓艳惑人,是叫人一眼就无?法忘记的美。
女子被困在囚笼里,怔怔地看过来,她无?法动弹,抬起的手在空中显得有些突兀,许是久不见日光,她的脸色有些灰败,没有一丝血色,近乎青黑,活像中毒已久。
九方渊瞳孔紧缩,嘴皮子轻启轻阖,无?声吐出两个字:“娘亲……”
这的确是他幼时记忆中无?法湮灭的面容,是牵着他的手走过许多路途的女人,他记得这个人所有的表情与习惯,知道她不擅长女工,知道她做饭厨艺不佳,知道她最喜欢吃甜甜的糕点,热乎乎的相思糕是她的心头好……这是他的娘亲。
“阿渊,你在哪里,这门怎么?打不开?”
身??传来的声音将?九方渊从回忆中唤醒,那?是鹿云舒的声音,其中带着睡醒时困倦的鼻音,让九方渊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眼前出现的人都不是虚假的,不是他在做梦。
如何?的怨怼难平,才使早该死去的人,又?重新出现在人世间。
九方渊不知该如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然而在他想出该怎么?做之前,被困住的女子就化成了飞灰,散在金色的灵力光罩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与此同时,地上多了一撮小?小?的白灰。
九方渊蹲下身,看着地上留下的灰,他下意识伸出手去触碰,手中拿着的洗墨玉烫得惊人,他手一抖,就将?洗墨玉掉到了灰里,紧接着,原本?散发着紫黑色光芒的玉渐渐变得灰暗,最??变回了经茶水洗过之前的模样,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微风起,蝉声停,吹散所有不该出现的东西,将?一切归置到最初的模样。
九方渊反应过来的时候,地上已经看不到白灰的痕迹了,只?剩下一块变得与普通石头无?异的洗墨玉,他用神识查探了一番,确定感受不到洗墨玉任何?的力量。
洗墨玉生于妖魔脊骨之上,其能大幅促进修为?,还能抑制妖魔的气息,只?有一种?东西能令洗墨玉失去效用,变成普通的石头——生出洗墨玉的妖魔的骨灰。
毫无?疑问,刚才地上那?一小?撮白灰,就是某一个妖魔的骨灰。
这块洗墨玉是娘亲留给他的,九方渊不知道她是如何?得来,又?是从哪个妖魔身上得来的,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能令洗墨玉失去效用的骨灰。
刚才的骨灰是他娘亲消失??产生的,洗墨玉是从他娘亲身上得来的,如果骨灰也是他娘亲的,那?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
但这种?带有明显指示性?的答案,反倒令九方渊心生疑惑,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娘亲岂不是活了上千年的大妖?九方渊想了想幼时的颠沛流离,还有他娘亲会看上泰和真?人那?等废物,以及每到月圆之时控制不住自己变回妖族形态的事,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答案的可能性?不大。
九方渊将?洗墨玉收好,无?论有没有用,这都是娘亲留给他唯二的遗物,他将?木门关上,插好门闩,然??才打开里屋的禁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幕??不知是谁在操控,是杂碎们,还是……他尚且分不清楚,在一切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他不想告诉鹿云舒。
鹿云舒睡眼惺忪,刚从梦中惊醒还有点迷糊,委屈巴巴地告状:“阿渊,我打不开门,这门是不是坏了,该修修?”
九方渊被萌得一脸血,心道这跟门可没关系,要修门还不如他教教鹿云舒简单的法咒禁制,他自然地将?鹿云舒拥进怀里,拍着??背哄道:“没事,是坏了,该修该修。”
“睡醒就去修,坏了的门不能留。”鹿云舒不依不饶,硬是要和这阻挡了他找阿渊的门过不去,“万一把我困在里面,我跟不上阿渊了,以??再打不开门,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找不到阿渊,一直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就再也找不到阿渊了。”
他说得乱七八糟,九方渊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他的意思,正准备继续安慰的时候,却发现怀里的人离开自己的怀抱,径自往屋子里走去,他脚步虚浮,有些晃悠,九方渊跟在??面,能听到他低声的嘟哝,一直到土炕旁,鹿云舒才停下脚步,身子一歪,直接往炕上栽去。
九方渊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接住他,这炕上虽然铺了几层被褥,但也硬得很?,这样砸下去,肯定要把身上磕青,就算鹿云舒不怕疼,九方渊都怕他砸出个好歹来。
怀里的人双目紧闭,嘴唇微微分开,像是睡熟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