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其他的冰山小美人这副模样,会给人以装大人扮成熟之感,但叶婵宫于广寒宫寂静数千载,哪怕成了少女模样,其静时,那寂寞凄幽、孤白皎洁之意是骨子里的。她是最美的仙子,却也只让人觉得无限美好。
蝴蝶在上空飞舞,翅膀与翅膀连成了海。
鹿从眼前匆匆奔走过去。
宁长久与叶婵宫走过了玉色的森林,金枝玉叶在上空沙沙作响。
宁长久问:“我的生命之线何时会减?”
叶婵宫说:“每过三个月,也就是一个季节。”
宁长久道:“我记得以前古书上有言‘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以此为规则的永生界,为何也达不到真正的永生呢?”
叶婵宫说:“因为神魂并非是无限可分的呀,当它小若真正微粒时,以万物灵长自居的我们,与其他生命也并无什么区别。”
叶婵宫似并不想延续这个话题,她走入了花海间,蝴蝶环绕着她的影。
宁长久也小心翼翼地走过花田。
宁长久看着天上的蝴蝶,问:“若有一日,我变成了蝴蝶,师尊要如何找到我呢?”
叶婵宫淡淡道:“你今日不还与我说,哪怕自己变成了蝴蝶,变成了小鹿,变成了鱼儿,依旧会陪在我的身边,亘古不变么?既然你会陪着我,我又何必寻你?”
宁长久无奈道:“可我又想,这举世的蝴蝶皆忘生忘死,我又凭什么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个呢?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叶婵宫螓首微垂,看着衣襟间微露的婚书一角,道:“数千年前,你也是这般想的。”
“什么?”宁长久疑惑道:“那时师尊不还在月亮上沉睡么?”
叶婵宫看着天空中飞舞的蝶,道:“这些蝴蝶、鹿、鱼就是你当初的答案。”
说着,她伸出手,一只蝴蝶停在她的手背上,翕动着翅膀。
宁长久看着那只蝴蝶。
蝴蝶的背上都有一道不对称的花纹。
当时宁长久初入永生界时,便注意到了这一点。这里所有的生命,都拥有花纹。
宁长久起初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此刻他才恍然大悟:“这些花纹……都是当年的我画上去的?”
叶婵宫点头:“是的,当初的你害怕我归来时无法将你寻出,于是你给自己做了标记,但还是不放心,便又给其他所有的神魂都做了一模一样的标记,以此区别自己。于是,在永生界里,你就是那只最特殊的蝴蝶。”
蝴蝶从手背上飞走,汇入上空,如水滴回了海,顺着洋流飘远,再也寻不到它的踪影。
宁长久看着漫天蝶影,道:“当年的我,真是辛劳啊……”
叶婵宫仰头望天,一直到蝴蝶之风散去。默然不语。
宁长久闭上眼眸,问:“如果我没有做任何标记,我的神魂泯然于它们中,师尊……还能找回我么?”
叶婵宫没有直接回答,“你猜猜看?”
宁长久愕然。
叶婵宫抿了抿唇,眼眸里的笑意若有若无,“永生界比你想象中更大,这些年多陪我走走吧,数年后,我们应能饱览此间一切。”
宁长久仰起头,看着上空的不可观。
它像是一片跟随的云,也像是他们放飞的风筝。
“好。”宁长久说:“我们四海为家。”
……
……
永生界时节迟缓,人世间岁月悠长。
日暮时分,庭院里最后一片花从树上凋下,蝉鸣已绝,夏日已过,转眼秋雨乍凉,洒下一片濛濛的寒雾,而整个人间,就在这样微寒的天气里,开始了第一轮真正的蓬勃生长。
世间被修复,普通人的感知并不强烈,可对于境界越高的修道者而言,体悟越是明显。
过去,他们像是在沼泽泥浆中艰难前行,举步维艰,如今,泥水变成了清澈的河流。他们游曳其中,飞快地适应了崭新的环境,生出了‘腮’与‘鳍’,在修道路上突飞猛进。
这场秋风之后,这个世界似乎真的会变成崭新的模样。
柳希婉坐在庭前,目睹了最后一片花瓣的凋零。
白裳黑裙的柳珺卓悄悄然走到她的身后,怀抱着昆仑剑坐下,忽地拍了拍柳希婉的脑袋。
柳希婉吓了一跳,身子一个激灵,立刻别过了头。
她微怨地看着柳珺卓,道:“二师姐,我们剑阁可是天下第一的名门正派,你飘来飘去怎么和个鬼一样呀?一点也没有我们名门正派该有的作风!”
“名门正派该有的作风?”柳珺卓微笑道:“像我们阁主大人那样的作风吗?”
柳希婉咬着唇,“哼,师姐,你竟敢妄议阁主,你死定了!”
柳珺卓捏了捏她的脸,道:“那师妹去告状,让你主人赶紧出来,我这就去律堂乖乖等着?”
柳希婉气馁了些,瞪了她一眼,“什么主人不主人的呀?师姐在说什么?”
“还装呢?”柳珺卓看着她,说:“小希婉,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叼着项圈锁链的小狗,在那里夹着尾巴兜兜转转寻着人,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柳希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她猛地意识到师姐只是比喻句,更生气了,道:“师姐!你太过分了,我……我今天要代师之命,教你懂懂规矩!”
柳希婉一拳挥了上去。
庭前花乱。
这场姐妹间的小打小闹,以柳希婉的宣战开始,又以柳希婉的投降飞快告终。
柳希婉委屈巴巴地坐着,双手捧着脸,“师姐欺负人……”
柳珺卓揉着她的发,道:“好啦,师姐只是不想看你一直闷闷不乐的。”
柳希婉道:“秋天花落了,我只是在……悲秋!”
柳珺卓微笑道:“看不出师妹这般诗情画意?”
柳希婉哼了哼,道:“本姑娘自幼博览群书,要不是被你骗了,我现在可是一个风度翩翩学富五车的公子哥!现在……也勉强是个小才女。”
柳珺卓看着师妹,微笑不语。
柳希婉鼓着香腮更加气恼,只恨自己打不过师姐,“哼,师父虽然不在,但师娘尚在,师姐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就去找师娘告状!”
柳珺卓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什么意思?”
“像你这样养在外面的小情人,人家正宫妻室见了,恨不得把你撕了。”
“真的假的……我觉得师娘们对我很好啊。”
“师姐还会骗你不成?”
“唔……”柳希婉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振振有词道:“希婉报仇,七年不晚!师姐你给我等着!”
秋风扫清庭院。
陆嫁嫁立在另一座楼阁里,看着这对庭前阶下促膝而谈的女子,淡淡笑着。
邵小黎坐在她的身旁,一同望着不知不觉到来的秋景。
“小黎,最近修道如何了?下次四师姐再来检验时,你可别想糊弄过去了。”陆嫁嫁说。
“小黎有好好修行的。”邵小黎肯定道。
陆嫁嫁语重心长道:“当今天下,修道者皆突飞猛进,天地之气运鼎盛,你切不可错失这等千载难逢的修道之机。”
“嗯!”邵小黎用力点头,随后,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现在修道者都变厉害了,大家大体是慷慨激昂的,可再过几年,修道者惜命,不愿意参加最后的大战,又该如何是好?”
陆嫁嫁道:“我方才说过‘气运’,宗门之所以有气运,是因为整个宗门都修行同一种内门心法,这种内门心法就像是无形的血脉,将所有的修道者联系在了一起,于是宗门中的弟子一荣俱荣,自然也有了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