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相信决定论就要否定自由意志,这样的事情对人来讲实在太过糟糕,于是人们还是倾向于自己能够拥有自由意志,只是如何拥有的问题。否定决定论的前提,或者认为决定论和自由意志并不是相互排斥的事情。
决定论的前提否定起来似乎并不困难,毕竟并没有切实有效,论证完美的科学证据指向决定论的自身的必然性——哪怕只是在宏观层面上的必然性。微观层面更不用说,量子力学指向了微观层面的随机,有一些事情就是没有原因,而不是我们还没有能力了解它的原因。
我们相信决定论,更多是因为我们倾向于事物都拥有一个原因,康德的观点,并被往后的哲学家应用,只不过是因为只有我们预设所有事件都具有一个原因,我们才能靠当下的认知去理解某件事情。
而对决定论的否定可以导向一个非决定论的结论,未来不是一个固定的结局,而有无数种可能的发展,从微观推向宏观进行,而这无数种敞开的方式与过去发生的事情还是具有某种连续性,但即使如此,一切不是必然,只是偶然,一个原子只是偶然出现在了那里,一个人只是偶然在大街上撞见了另一个人——时停春的钱也是偶然跑进了唐豫进的口袋,所以唐豫进并不需要对此负责——唐豫进如是讲述。
由此,非决定论仍旧没有解决一个问题,就是个人责任的问题。
“你可以不用负责,但你得把偷的钱还我。”时停春双手抱胸,看着面前的男人,“因为你不还钱,我现在偶然想要揍你,当然,我也可能偶然想操你。”
“……干嘛这么小气。”唐豫进可怜地用食指在桌面上画了几个圈圈,“出去就还你好吧。”
非决定论者的道路还是不太好走,即使否定决定论的必然也不能证实非决定论的必然性。并且,它还容易逃避掉自由意志的根本问题。唐豫进倾向于这个游戏不会让他们逃开因果,从先前的种种来看。而且他们有时还是需要自由意志,就像有时候需要上帝,这是为了他们理解自己和理解世界的便利。
他难得找回点说教的乐趣,尤其是面对着时停春,让他格外想捡回过去教育的工具。他给这个话题又引入了相容论者的观点,一种消极自由在这里被提及。
相容论者在认定因果决定论为真的情况下又认为自由意志并不消亡,只要一个行动由个人的意志引发,且这个行动不被外界力量强迫,那么就可以说这个人做出了自由的行动。
自由的行动对相容论者而言就是那些直接原因来自主体心理状态的行动,比如唐豫进先前想吻时停春,纯粹是因为他内发的欲望,并且作为外在世界的时停春也没有强迫或者阻止他的行动,就这样允许了那个结果有些糟糕的吻的发生。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吻也许就能被称作自由,即使这个吻的发生在更早之前就可以被决定论预测,并且在过去它就因为种种原因而必然发生。
但又产生另一个问题,心灵原因可能因为外部因素推动。例如那个吻,也可能是唐豫进在地道里吸入了什么致幻气体,催生了他的欲望,让他以为时停春成为了他的渴望。
“所以你就是想为你亲我找个借口?”时停春这时候还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以一种调侃的语气对待唐豫进的自嘲。而他现在干出来的事情,也将会成为未来事件的原料。那时候他照样不能改变过去,也就只能接受一个必然的未来的发生。
“你当我找借口也行。”唐豫进给他比了个中指,“……但我那时确实就是想吻你而已。”
相容论的消极自由有时还是不能完全将人说服,毕竟人的心灵也无法保证完全封闭着不受外界的侵袭。
有相容论者曾进一步试图将欲望分层,引入二阶意欲,以遵照二阶意欲的行动作为自由的行动,即人们遵照那个想要遵照它来行动的欲望来行动。但不管意欲如何上升,都无法确认意欲的独立,确认推动行动的意欲是一种完全发自内心,而不受任何外界干扰的意欲。
一个人做他想做的,不一定真正是他想做的。所以问题就在于欲望的也必须是由主体自我设定。消极自由难以确证,而自由意志主义的积极自由似乎更容易被接受。自由的行动,就是说它是人自发控制的,人能自主决定他想要依照其行动的欲望是什么,并在此基础上做出他的行动。
自由意志主义者相信主体因果作用,即一个人或一个主体能引发某个事件。因果链中能对下一个事件生效的不仅是前一个事件,主体也可以在其中施加作用。当然,这样的作用不意味着主体能够向上帝一样行动,决定一切事物,只不过是他能将自己置于因果链中,引导而非开启它的发展,选择链条走向哪个分支。
就像在地底,时停春选择左还是右。过去的事件会影响时停春的决定,让他的选择并非随机,但他最终做出的决定仍是自由的,因为并没有充足的理由让他确定无疑地走向右边的岔口,必然导向他最后的选择。
也就是说,在选择路径的时候,时停春仍有理由选择左边的岔口,因为回到曾经去过的区域似乎有点荒诞,通过地道走向的新的区域也是存有可能。他做下决定的瞬间,是一个“撕裂的决定”——
两个选择都有自己的理由,并且,主体在确定哪一组理由更强时会有被撕裂的感受。最终他也并没有解决这样的冲突,决定的瞬间他只是经验了一个做出选择的过程。由此主体因果作用的存在使人避开了非决定论的随机性,也导向自由意志在因果律下的可能。每个事件都有一个原因,但不一定是事件原因,主体也可能在因果链里产生作用。
这些是就是经典的关于自由意志的论证,而除此以外其实还有更多更复杂的观念。例如柏格森等人引入时间的概念,进入现代主义,在时间中解决自由的问题。但唐豫进想,也许在这里谈论时间还是太过着急,也许之后会有更好的机会让他和时停春讨论这件事情。
“但主体因果作用要怎么证明?”
“哦,我也不知道。”唐豫进往后一靠,“干嘛非要证明呢,我看有它就挺好的——效益性也算是一种证明吧,反正有它比没有它好。”
“……”
时停春伸手把由于忘记椅子没有靠背而差点和自己一样掉到地上的唐豫进往前一拉——也不知道这能不能勉强算一个不充足的证明,“幸好上场游戏没时间让你给我讲课。”
“啊,那想要补课吗,时同学。”被时停春一拉,唐豫进顺便一脑袋栽进时停春怀里,“唐老师也可以给你讲讲同一性啊。”
没试着把人推开,时停春反而在唐豫进栽过来的时候,顺势给人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人能够更舒服地靠进自己怀里。他还伸手薅了两下唐豫进的头发,总算没有先前那种叫他莫名不得劲的感觉,重新找回他认为熟悉的唐豫进。“以前真是老师啊,唐豫进。”他低下头对人笑笑,伸手掐了一把唐豫进的脸,又在被他掐红的地方揉了两下,假装没看到唐豫进无语的表情。
“当过几年。”不高兴地拍开时停春的手,唐豫进说,“考不考虑当我学生啊,可以边操你边给你讲课哦。”
“能边操你边让你给我讲吗?”时停春还是有点手贱想要捏他,“可以的话我就考虑考虑。”
“啊……也行,晚上洗干净了等我。”唐豫进朝他勾勾手指,“先叫声唐老师听听。”
“唐老师。”时停春如他所愿,凑到他的耳边,“真想现在就干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