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帝国的智者认为,首先,这样的制度只能成为在面对危机的时候的一种优秀的应急策略。拥有土地的农兵虽然在面对外来入侵者,保护自己家园的时候会士气高昂,但是半农半兵的本质,却使得这些农兵无法脱离农民的本质特姓:恋土!
他们无法离开本土作战!他们固然在保卫家园的时候动力十足,可一旦需要这样的军队进行出征的话,往往就士气低落。一言弊之,这样的农兵根本就无法承担一个国家国防军的职责!
第二个弱点便是浪费!这样的农兵制只能在抵抗外敌入侵的时候发挥作用,也就是说,当敌人打到了家门里来了,保卫防御的时候才会发挥出农兵的最大战斗力。可战争,不可能仅仅只有防御战!正因为如此,帝国还必须建立一支真正的职业军队作为帝国的常备机动战斗力。而这样的军队建设造成的大量的资源重复浪费。
第三个无法调和的矛盾就是土地!拜占庭帝国进行的是分封的封建体质,本质上,皇室是最大的贵族,而下面拥有一个以皇室为中心的贵族阶层。每一个新贵族的产生都需要分封新的土地。而只有在当一个家族谱系完全断绝之后,帝国才有权力将其土地收归国有……可新贵族产生的速度永远比老贵族灭绝要快的多,也多得多!帝国虽然土地辽阔,可毕竟土地的总量依然是有限的。一共就那么多土地,要不停的分给新生的贵族阶层,同时还有大批的土地被军区里划为农兵的专用耕地,越来越多的土地需求,就形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第四个无法调和的矛盾就是……权力!
特玛制诞生之后,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军方的势力空前强大,可对于一个国家体制的健全标准来说,这样的“强大”是畸形的。
军区的最高行政职位是总督,这是一个半军事化的官职,总督历来一般都是军队的将领担任——因为需要负责率领农兵,算是半军事化的首脑。而同时让中央不安的是,这些将帝国割裂成数十个的小军事集团,几乎很难受到中央的管辖!
因为有自由的农兵专署耕地,这些小的半军事化集团几乎可以完全做到自给自足!在财政收支上做到了读力化!这直接造成的军方将领的贵族化!
试想,每一个总督在自己所管辖的军区之内,掌控了自由读力的财政收支,有土地有兵马,不需要中央提供的军饷供给就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甚至有一些特别强大的军区,总督完全可以通过经营,在自己的辖区之内将农兵再次区分,挑选出其中精锐的部分组成常备的军队!
时间长了,几乎就形成了一个一个读力的军事小集团!而这些军事小集团,就成为了生长在帝国庞大身躯上的一个又一个小毒瘤!
军方的将领贵族化,军阀化,成为了拜占庭帝国虽大而不强的最主要的原因。
在一百年的时间里,帝国境内军区总督的叛乱就多达十余次,其中有六次,是发生在近三十年内!
可偏偏是这样的政体,军方成为了最直接的受益者,自然是对这种体制极为拥护。历代的皇帝之中也不是没有头脑清楚的,试图取消这样的制度,但是军方经过一百年的滋养,已经成为了一个庞大的怪兽,既便是帝国的皇帝也无法彻底压制住这只怪兽。军方为了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自然对任何试图危害这种特玛制的举动奋力抗击。
在数十年前,上一任皇帝曾经试图改变这种现状,当时的帝国宰相下达了一份对于特玛制度的修改文书,结果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军方不惜发动了一场小规模的政变,那位宰相被闯入家中的“乱军”杀死,而事后,迫于军方的压力,皇帝也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命令。
历任皇帝的妥协,造成了特玛制度的根深蒂固,而军方的实力在一百年内极大的扩充。在特玛制度刚刚建立的时候,全国一共有三十个特玛军区,而到了康托斯这位骑枪大帝加冕的时候,整个拜占庭帝国的特玛军区已经达到了四十六个!!
四十六个特玛军区,几乎占据了帝国一半的国土!!而剩下的一半,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属于贵族阶层的领地,真正还算是帝国中央行政管辖的国土,已经不到全国面积的五分之一了!!
而军中涌现出的新的权贵,一旦成为特玛军区的总督,往往就成为了终生制的职务,可以一直干到死为止,甚至其中个别实力格外强大的,还能做到子承父业那样的世袭。
特玛制度就如同一个怪兽,将帝国的军方牢牢的团结在巨大的利益周围,原本应该成为国家屏障的军队,却成为了吸食帝国血液的负担。而帝国的军部,几乎成为了读力于皇室之外的另一个核心中央。全国四十六个特玛军区,所有的政令,军事命令,甚至是财政收支,都由帝国中央军部直接进行调配。
而皇室为了抗衡越来越庞大,声音越来越响亮的军方,只能牢牢的在帝国的常备部队里尽可能的抓住效忠皇室的力量——只有这些人,才被认为是真正的军人,而不是那些贵族化的军阀!!
而军方的内部,也分成了两个不同的派系,一派以那些军阀集团为首,这一派占据了军方的绝大多数,已经从真正的军人蜕变成了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而不顾国家利益的蛀虫军阀集团,。而另外一个派系,则是少部分依然保持了国家信仰的真正的军人。
遗憾的是军阀派系的力量要远远更为强大,全国的四十六个特玛军区的总督,几乎十有都是这个派系的成员。
而真正的军人派系,则大部分是帝国的十多个中央常备兵团中的骨干(第十三兵团的阿德里克毫无疑问就是其中的一员。)※※※卡维希尔当年曾经向年轻的骑枪大帝献策,表达过他的政治立场,但是他对于特玛军区制这种制度的敌意,让军方非常不安。如果是旁人抱着这样的敌意政见,或许是帝国学院里的某一个学者,那么这些军方的大佬最多嗤之以鼻,不屑的笑笑就算了。
但是这个卡维希尔,他年轻的时候就声名显赫,帝[]事学院数十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名声,加上年轻的皇帝对他毫不掩饰的赏识……这么一个能近距离影响皇帝陛下本人的家伙,却偏偏对特玛军区制度抱有如此大的敌意,让军方的人如何心安?
而刚好当初年轻的骑枪大帝为了夺权需要军方的支持,他不得不做出了一定程度的妥协,其中一个妥协就是,承诺卡维希尔这个人,永远不得担任正式官职!
而卡维希尔的悲剧不仅仅在于军方对他的敌意,同时连帝国的另外一大政治团体元老院也对卡维希尔的很多观点表示不满。
元老院是拜占庭帝国最悠久的政体制度,一千年前拜占庭帝国的立国时期的政治主张是“君权取之与民”,这或许也能算是某种程度的明煮。而元老院的成员,一般来说是由一些军队的优秀将领,贵族阶层的精英代表人物,还有一些普通民众但是却在某一些行业或者领域里拥有较高的名望或者地位的人(不如富伤或者一些受到尊敬的学者以及艺术家等等)。
在立国之处,元老院还是颇有权力的,甚至在拜占庭帝国开国的前期,元老院甚至拥有选举和罢免皇帝的权力。但是随着皇权的渐渐强大,这种元老商议国事的制度渐渐没落了下去。而后来,随着特玛军区制的建立,军队的声音也渐渐响亮,更是盖过了已经没落的元老院,这就使得原本曾经体现拜占庭帝国立国精神的元老院,成为了一个鸡肋一般不尴不尬的存在。重要的国策没有元老院的份儿,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他们却又不屑于管理。
到了现在,元老院的存在,更多的是给一些权贵人物增添一个脑袋上的头衔和光环了。
但元老院之中,也不乏一些依然顽强的守护者自己信仰的人,这一批人被称为“院党”,他们依然没有放弃元老院传统的主张:皇权需要被限制!而元老院的存在,就是承担限制皇权无限扩大而伤害民众利益的责任!甚至,在那一批真正的军人派系里,有不少军人,也受到了这种思维的影响假如了院党,成为了元老院的一员。
而皇室有的时候为了抗衡越来越强大的军部,也不时的拉拢和支持一下元老院,让这个古老的政治团体得以继续存在。
但是,元老院痛恨卡维希尔!
痛恨这个帝国学院最杰出的天才!
因为卡维希尔的那个智慧的头脑下,隐藏的居然是一颗狂热的读才之心!这个理智而聪慧的智者,居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皇权读才拥护者!!
在他的眼中,不仅仅军方的特玛军区制是毒瘤,而历史上动辄就喜欢对皇权指手画脚的元老院,同样也是眼中钉。在卡维希尔看来,如果能把这两个毒瘤铲除,然后让一位强力而聪慧英明的君主进行读才,重新建立一个强大而集中的中央核心,才能真正的让这个古老的帝国重新焕发青春。
所以……在元老院的眼睛里,卡维希尔也成为了不受欢迎的人。
帝国的两大政体都列入了黑名单,卡维希尔注定一生无法踏足官场,他虽然成为了皇帝的亲密好友,私人智囊,甚至骑枪大帝对他言听计从,可偏偏他无法亲手在官场上施展他的包袱。
这不得不说,也是卡维希尔的悲哀了。
※※※此刻,年迈的骑枪大帝看着这位深受自己信任的智者,无力的叹息着:“卡维希尔,我需要你的智慧。我需要一个人选!那些该死的军阀终于让出了一个军务副大臣的职位,这是我打进一粒钉子的好机会。”
卡维希尔双手藏在袖子里,轻轻的拢了拢袖子,站起来微微欠了欠身,他的声音有些尖细而柔和:“陛下,我想了很久,或许……到了需要做出一些改变的时候了。”
改变?
康托斯,这位骑枪大帝的眉头立刻紧紧拧在一起。
“我们这次得到的成果并不算太多,虽然让那些军阀们气焰稍微收敛了一些……但是,一个军务副大臣的职位,并不能真的给他们造成什么伤害。”卡维希尔的声音很平和,甚至这种平和之下,隐藏着几分冷漠:“我需要先明白您的意志,陛下……您想要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呢?”
“结果?”
骑枪大帝忽然眉头一挑,也就是在这么一瞬间的时候,一股威严的锋芒从他的脸庞上闪过,那眼睛里的精气神儿瞬间爆发,使得他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变成了当年那个骑马纵横北国的真正的骑枪大帝!
但这一丝焕发的容光,也仅仅只是在他脸上维持了那么一瞬,这位年迈的皇帝随即低声冷笑:“结果,你说‘结果’!卡维希尔,到了我现在这样的境地,还能谈什么结果呢!”
皇帝的手掌握紧,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手掌里,他的骨节泛白,竭力忍耐着心中的焦虑和愤怒:“三十年了,卡维希尔!我一直在忍耐,而你也一直劝慰我要忍耐,可我忍耐的结果是什么呢?这些军阀蛀虫,将属于我的帝国钻得千疮百孔!而这些贪得无厌的家伙还越来越贪婪!卡维希尔,我一直相信你的智慧,既便到了今天,我也不曾怀疑过这点。可我真的无法再等下去了。”
他凝视着这个自己最信任的朋友,低声道:“我老了。虽然我自己不肯承认这点,但是我的心却很清楚——我老了!年轻时候经历的那些暗杀,还有后来的军旅生涯,注定了我无法成为一个长寿的皇帝。卡维希尔,你明白么?我现在,一年比一年焦急……不,应该说是一天比一天焦急!”
这个皇帝的眼神就仿佛一头焦躁的雄狮:“我的父亲留给我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帝国,而我这些年缝缝补补,但是我不甘心将一个同样千疮百孔的帝国留给我的子孙!但是我怀疑,我很难……不,不是很难,而是肯定无法做到!我无法在我死之前将这些毒瘤一个一个的铲除掉!”
说着,年迈的皇帝看了看卡维希尔:“你的身体一向比我好得多,我相信,就算我死了,你也能比我多活上至少二十年。可惜……如果我有一个聪明的儿子,那么我会很放心的将所有没有做完的事情交给他,然后请你辅佐他完成我们的事业!但是卡维希尔……”
老皇帝哼了一声:“你看看我还有什么结果么?!我的儿子是一个懦弱而昏庸的家伙,他甚至会为了一个男人而和军部的那些毒瘤合污!!别以为我不知道,邦弗雷特那个小白脸兔子,难道我那亲爱的儿子,会不知道他的男宠是什么货色?战场上击伤黑斯廷?开什么玩笑!!可他为了能让他的男宠获取军功,居然和军部的那些军阀蛀虫合作!这简直让我失望到了极点!卡维希尔,我这个让我绝望的儿子,他成为你的学生已经十年了,可是他却没有能从你这里学到哪怕你十分之一的智慧!!这个让我失望的东西,他已经结婚快一年了,他娶了奥斯吉利亚最美丽的贵族少女,可我居然收到消息,他居然还没有和他的新婚妻子同床哪怕一次!!我甚至怀疑,他那喜欢男人的肮脏嗜好,会不会导致我们克伦玛家族就此绝后!!”
卡维希尔静静的听完这位陛下的愤怒,然后这个睿智的老者只是淡淡一笑,用他那特有的平和而略显冷漠的嗓音轻轻缓缓道:“陛下,您又无法控制心中的愤怒了……请别忘记了那句话:面对无能为力的事情,一味的悲伤或者愤怒或者狂躁,这些都是懦弱者的举动。”
骑枪大帝康托斯顿时闭上了嘴巴。
“愤怒无济于事,我需要知道,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卡维希尔的眼皮缓缓眨动了一下,仿佛漫不经心的诉说:“我说过,我们需要一个机会,只是似乎命运并没有垂青于您,您等待的机会一直没有到来。但是,这并不代表它永远不会到来,如果您依然希望避免动荡和风险的话,那么我们可以继续等待。如果您需要其他的结果……”
“我的儿子的那颗只知道爱慕男人的头脑,已经让我绝望了。”骑枪大帝愤怒的咆哮着:“我无法再等待下去!我时曰无多,卡维希尔!我毫不怀疑,一旦我死去,我那愚蠢的儿子不到一年时间就会把帝国里的特马军区的数量扩大一倍!!然后再不到一年的时间,军方的总部就会搬到这座宫殿里来了——我毫不怀疑这点!这次的事情,让我对这个蠢材彻底绝望!所以,我必须冒险!我不打算继续等待!我必须在我死之前,将我要做的事情全部做完!”
面对皇帝的激动和焦躁,卡维希尔的眼神依然一片清澈和冷静,缓缓道:“您应该明白,这样的希望并没有什么可能姓。”
“我明白!”骑枪大帝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狞笑:“那么就拼个鱼死网破吧!!如果这个帝国真的需要一次彻底的动荡,才能重新焕发青春的话,那么,我希望这样的动荡在我手里经历!至少,相比我那愚蠢的儿子,我更有掌控它的把握——虽然这样的把握也极为有限。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