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回到屋里心烦意乱地乱想,手中香烟又袅袅升起。
其实,她说她要脱离苏家,可她的心一直拴在苏家。她以前虽然少回家,可回家之前,心中早有整套对付妈的方案,她从来都重视苏家,不遗余力地与妈妈作对。她看似功成名就一脸超然,可她从来没有忘记从小吃的苦头,只要被激发,她爆炸得很快,很猛烈。
今天审视自己,才发现自己早已变态,她逃不过一脉相承的自然规律。外婆对妈无所不用其极,妈对爸和她无所不用其极,她呢?对苏明成无所不用其极。即便是在妈的葬礼上,苏明成夫妇表现得稍微象人样点,她都要冷嘲热讽。
可怕!这也是灾难。必须终止。
她必须停止如此变态的代代相传。不为别人,就只为她自己的正常的,不y-暗的生活。外婆和妈都已经去世,明哲和苏明成都不是那料,由她来结束这一切的疯狂吧。够了,外婆折腾妈,妈折腾她,女人一代一代沿袭着前辈的“教诲”,死不改悔地不拿女人自己当人。她得活自己的,对自己好,找对自己好的男友,然后一起对下一代好,就像今天偷听的那一老一小。所有的y-暗必须停止,即使她还有很多仇恨没有清算,还是得停止,否则,她的一辈子得搭进去。
生活的空间很大,到处都有海水蓝天阳光绿树,而非一屋子y-暗的仇恨,一家子的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互噬。结束过去,最好的办法不是以前常说的一句从此以后我没有父亲母亲,而是淡岀,虽然这很难,一肚子的话痨没处儿发,憋得难受。
彻底走出苏家,苏家的好事她不去参与,本来就不会参与。至于坏事,和痛快淋漓的报复,她也得左手扼右手地阻止自己。她没那么大本事,可以说不参与,从此看见苏家人就处之泰然。她以后还是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以后慢慢忘记苏家,包括她的过去。忘记过去的最佳办法,不是将过去的每件事做个了结,那将没完没了。而是,潇洒或不潇洒地硬说一声再见,一刀切。
她不能再心思歹毒地纠缠于过去,她得高高兴兴地为自己活。对,她得为自己活,而不是憋一肚子气给别人看:瞧,我就是比他们争气,不靠你我活得更好。
明玉想,这腔调怎么这么象石天冬的。
她从电脑包里找出昨天手写的对话记录,又打开保险箱取出里面苏明成的窘态记录,猫卫生间里,一把火烧了,干净。
这一晚,明成难得地没有睡好。他感觉到危机犹如乌云压城,向他铺天盖地而来。有来自生活的,来自工作的,他们都非看着他妻离子散工作无着才会罢休。他被酒精和愤怒双重控制的脑袋无比混沌,他是好不容易捱到天明,直到打开窗户呼吸一口清晨凉爽的风,他的脑袋才稍稍降温。
他这才反省昨晚被报警两次的行止。他错了,错就错在中了苏明玉的毒计。他不该过于情绪化,被一张传真就轻易点燃怒火。他最大的错误是,他在朱丽面前扯破面皮,吓走了朱丽。
昨夜之后,他与朱丽之间还有什么?他收入骤减,他还欠着一屁股的债靠他现有的工资一年两年无法还清,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本来已经在朱丽面前抬不起头,朱丽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接触的男人哪个不比他强?他知道他靠着亲情爱情维系住朱丽,只有这一线了,可是,他昨晚却发狂自己毁了那亲情,逼得朱丽都下手报警,他把朱丽硬生生地往外推。
他一无所有,朱丽怎可能再要他?明天,还会重现他中暑,朱丽心疼他,而不计前嫌赶回来送他去医院那一幕吗?他想,他希望朱丽回来,可是,他又怕朱丽回来。他知道,近期他的业务将无法有所起色,他在生意场上的节节败退对比着朱丽事业的风生水起,他异常苍白,每当卡上接到朱丽体贴地划过来的零用,他常生无地自容的感觉。朱丽还能忍他多久?他还能在朱丽面前瞒多久?或者说,是硬撑多久?
他已经撑得很累。
明成强打精神去冰箱里取食。这一整个双门冰箱的食物,眼下朱丽哪有时间来管啊,都是他从超市搬来。里面的脱脂r-u酪、酸n_ai 、果酱、全麦面包、葡萄汁,那都是朱丽的爱好,他从来都不是太有所谓。可是,一个男人混到做家庭主夫的地步,还怎么能让人看得起?这种事儿谁不会做,朱丽能记情吗?
他没精打采地吃早餐,简直是一口三叹。这时候,电话又响。明成简直是条件反s_h_egrave 似的蹦起来,一脸莫测地盯着客厅里电话机的方向。他已经竭力不想起昨天苏明玉给他的那份传真,可是,……犹如昨晚那么晚的,苏明玉来个午夜凶铃,今天这么早又是谁来电话?
三声铃响过,明成才迟疑地走去看显示。又是个不熟悉的号码,昨天苏明玉也是用的一个陌生号码。他不接,回头继续吃饭。可是,没多久,座机声歇,他的手机叫响。还是这个陌生号码。明成只觉得自己心头一窝子的火又窜了。他冷笑一声,接起电话,没想到对方是他很讨厌的舅舅。三万,会不会是问他讨那三万?他本来是答应舅舅三个月就还的,借钱的时候,他的手头还是那么的宽裕。
果然,舅舅开门见山,“明成啊,我那三万块钱你快点连本代利还我,我总算给众邦找到一家肯接收的中学,可人家张口就是五万赞助。这事儿你们说什么都得帮我,除了你那里的三万,你再帮我想办法解决一万,我跟你借,行不?我等下就去你公司门口等着。”
众邦是舅舅的儿子,当初舅舅一举得子,大家贡献出很多名字给他选择,结果他自己给儿子起了个“众邦”。他当时对他大姐说,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而他的儿子是家里唯一的男孙,他就是要家里姐姐妹妹外甥外甥女全都帮着他儿子的意思。当时明成嘲笑,但他记得妈当时就给了刚出生的小众邦五千块,十几年前的五千块啊。所以明成一直不怎么看得起这个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