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月色呢喃 絮枳 5490 字 2022-09-19

“再然后,他们两个上了楼,我们也没敢先走。”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时卿的情绪受到这样的波动,连柏易都应付不了。条件反射般,倪喃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方才回来时看到的那个包裹。

唐凝,会是因为她吗。

“砰——”

摔东西的声音再次传来,比上一次更猛。

倪喃沉默了会儿,又接了半杯水,对楼上的动静置若罔闻。

她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尤其在这种时候,躲得越远越好。反正有柏易在,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至于她自己,该装傻装傻,一个小助理而已,不惹麻烦不担责。

相比起江兆和杜原的坐立难安,倪喃简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她洗了几颗苹果,很自然地往沙发上一窝,甚至还玩起了俄罗斯方块儿。

倪喃还怕江兆杜原无聊,还很热心地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然而诸如倪喃这样好心态的不多,楼上时不时传来些动静,实在很难彻底放松下来。

一晃眼,时间已经很晚了,倪喃的俄罗斯方块儿堆到了快五万分。不断地受到间歇性惊吓,江兆和杜原看起来已经是筋疲力尽。

倪喃瞧他们俩这副样子都觉得累,干脆连催带劝赶了他们回去。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手机游戏发出的音效声,赶路赶了一下午,倪喃的眼皮子发沉。这时,游戏界面突然变成了来电提醒。

灰溜溜一串数字,却让倪喃皱了眉。

第一次响,倪喃没接。紧跟着,来了第二次。

像是不打到她接不罢休似的,一次又一次。倪喃深吸了口气,还是按了接听键。

“喂。”

“喃喃啊,怎么不在家,你还没开学吧?”

粗哑的嗓音让倪志成那张脸瞬间浮现在倪喃眼前,还真是她的好爸爸,连过年女儿不在家他都不知道。

倪喃压着些不耐烦,直截了当,“有事就说,没事我挂了。”

“诶诶诶,还没说上几句!”倪志成见倪喃不吃这套,干脆也不含糊了,“这不是刚过了年,爸手头有点紧,可不得来找我读大学的女儿吗,你多有本事!”

倪志成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傻子都能听出来。

“别找我,我也没钱。”说罢,倪喃便准备按了电话。

“还真是个白眼狼啊倪喃!”倪志成见讨不到好处,直接露了本性,“老子供你吃穿这么多年,你他妈就是这么回报你爹的啊!”

“施明秀早早丢了你这么个拖油瓶给我,现在翅膀硬了,就想不管老子了是吧!”

“你学校里的老师同学知道你是个不管亲爸死活的玩意儿吗!”

……

恶毒咒骂的话不停,倪喃深吸了口气,捏着手机的手指都按得青白,“不管你死活?”倪喃笑了声,“倪志成,那你怎么不真的去死啊。”

没听那边的回应,倪喃便挂了电话,她倒头靠在沙发上,疲惫万分。

这时,手机又一次震动了下,倪喃不耐烦地看了眼,是柏易发来的消息。

[柏易:应该回来了吧,回来了就拿个杯子上来。]

很显然,原有的玻璃杯被人摔碎了。

此刻的倪喃很想忽视那条消息,楼上的烂摊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解决,她并不想掺合。奈何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整理好心情,硬着头皮起了身。

门没锁,步子踏进去的刹那,倪喃听到了柏易的话,“唐小姐她——”

话没说完,他看到了倪喃。

那几个字很简短,但是足够清晰,倪喃步子稍顿。

房间里满地狼藉,时卿周围掉了几个花瓶,瓶身碎得惨烈。

时卿背对着门口,坐在窗子之前。他弓着腰,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手掌抵着额头两侧。宽大的身躯微微浮动着,喘息深重。

平日里的时卿阴郁沉闷,寡言少语,像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很少。房间里光线很暗,时卿身下的轮椅像把枷锁,将他牢牢锁在了这里,戾气却无法封存。

他胸口起伏不定,过分沉静在无法控制的情绪里,并没发现屋里子多出了一个人。

“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时卿嗓音嘶哑,抑制着沉重的暴怒,层层的情绪叠加,心底的躁郁好像越发控制不住,“还没说完吗,说完就滚。”

柏易倪喃相视了一眼,后者会意,从一侧的自动饮水机里接了半杯清水抬步过去。

似是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时卿心口郁气未消,躁怒几乎让他发抖。倪喃就在时卿右后方停下,然而手刚递出去,却被人猛地推回来。

时卿并没有看到来人是谁,只是理所应当地以为那是柏易,余光看到有东西递过,他想也没想就是一挥。

水杯轰然落地,发出碎裂的脆响。倪喃身体失控倒在地上,水溅出来沾湿了衣服。一瞬间,所有被压制的情绪涌了上来,给她一晚上积攒的烦躁添了把火。

一旁的柏易大惊,刚想上去扶,却见倪喃自己站了起来,还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终于在轮椅前站定。

她低下头,入目所及都是被摔得七零八落的碎渣,几乎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默了片刻,倪喃突然蹲下身,捡起了足尖处的一块碎玻璃。

那原本是个琉璃花瓶,做工精美,外行人都能看出其价值不菲,然而如今却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崩断的碎片缺口并不完整,锋利到可以悄然划破人的皮肤。

那一小块儿就只有倪喃的掌心那般大,上面的花纹已经看不出样子,斑驳的裂纹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倪喃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站在轮椅旁侧。

窗户开着个小口子,风灌进来,从衣领袖口窜入寒气。倪喃垂眸看向时卿,一双眼睛空洞若枯井,瞳孔没有分毫波澜,沉静得像一汪死水。

“时卿。”

像是燃烧旺盛的火焰突然被灌了冰水,时卿心口猛烈一震,堪堪意识到方才那个站在他身后的,竟是倪喃。莫名,喉咙紧得厉害。

他抬起头,剧烈震颤的眸光与倪喃的对上。

四目相视时,亦是相顾无言。

然后,他听到倪喃开了口,声音淡到像是在冷嘲热讽。

“你发什么疯。”

“还挺招人嫌的。”

不过几句话就把柏易惊出一身冷汗,他盯视着倪喃,生怕时卿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掐死她。

然而时卿只沉默着,看似毫无反应。他的脸色近乎惨白,然而眼角的红血丝却极深,双唇紧抿,脖颈和太阳穴都是爆凸的青筋。

良久,他哼笑了声,“我发什么疯,和你有关系?”

“我招人嫌招多了,不缺你这一个。”

说话像是较上了真,一个比一个刺。

面对暴怒的时卿,倪喃依旧是那个模样,她眼皮下敛,凝视着时卿的双眸,面容冷淡。

偏生就是这样的神情,让时卿的心脏好似被活剥了一层。他语气中的嘲意很浓,也不知是对倪喃的,还是对自己的。

忽而,倪喃把手中的玻璃碎片丢出去,“啪啦——”一声碎在时卿的脚边。

“这样发泄,除了能让别人觉得你可怜,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

“还是你觉得,这样能让你舒服一点。”

她的话冷硬到让时卿心间猛窒,明明脑子里情绪冲撞,却好似突然没了出口。

下意识的,时卿看了眼落脚边的碎玻璃,然而眸光下掠,却有更刺眼的东西掉进视野里。

站在身前的少女没再有其他动作,双臂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袖口遮掩了半节手掌,有抹鲜红从里头冒出来。

顺着纤细冷白的手指,环绕指节,从指甲的边缘掉落。

纯净被血色沾染,给人的刺激只增不减。

时卿瞳孔惊得一怔,身体僵得厉害,却还是伸手攥住了倪喃的手腕。他用力一扯,将倪喃拉到了自己身前,反转手腕,看见白皙的掌心上有道划痕。

并不深,细细一道口子,从里面不断渗了血珠出来,只因周围的皮肤莹白如玉,便显得伤口狰狞可怖。

空气里的喘息声好像更重了,时卿抬起眼看过去,倪喃任由他拽着,眉毛都没皱一下。被玻璃划破,却好似对手上的痛感浑然未觉。

心底的躁怒忽而愈强,时卿冷眼盯着她,嗓子哑得没了尾音。

“那你呢倪喃,你这样要死不活地又给谁看。”

房间里鸦雀无声,空气凝滞着,每分每秒都在剑拔弩张。

倪喃靠近了些,弯腰俯身下去,蹲在时卿的轮椅前抬头看他。

两人的距离不过几十公分,倪喃可以清晰看到时卿的五官,他的目光锐利,凌厉的下颚线绷得很紧。

倪喃声音没什么起伏,“至少我怎么样,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不像你,发泄还有人受着。

鲜血沾染到时卿的指尖,那处皮肤好似被火灼烧过般滚烫,时卿知道倪喃想说什么,可仅仅就是这样相视着,他脑子里的狂躁也几乎要吞了那为数不多的理智。

时卿奋力沉着口气,突然吼了声,“药箱呢!”

“我去拿。”柏易立马反应过来,迅速冲出门口。

窗边的两人一蹲一坐,纵使冷言相向,彼此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对方。

无论是谁都在犟,执拗地想让对方低头,好像这样就能让人心里感到平衡一点。

柏易送来了药箱,利索打开后,很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随后,时卿伸手从里面拿出了消毒的碘酒,动作不小,药瓶碰撞出声响。

叮叮咣咣,力气很大,倪喃感觉自己的手腕要被人折断了。她看着时卿给自己处理着伤口,指腹攥得泛白,然而上药的动作却极力控制着,看上去有些抖。

倪喃知道时卿在忍,或许是忍着彻底爆发的冲动。

药液的味道散开,倪喃有些发怔,手心上隐隐传来的痛楚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时卿。”倪喃低声唤了声,那人没应,眼睛死盯着她的掌心,眨都没眨一下。

视线像被凝固,怎么都挪不开时卿的注意,直到有只纤细的手覆了上来,按住他的手背,她又叫了声他的名字,音量很低,低得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时卿。”

腕上的力道终于松了点,时卿仍是低着头,动作顿了顿,“我知道了。”

压抑充斥的空间里,男人的嗓音沉得不像话,颓丧中夹杂着些不得不承认的无可奈何,他又重复了声,“知道了。”

时卿抬起眼,戾气失了大半,“先处理伤口,行不行。”

沉闷的语气里,或许是有些不甘的。时卿没有退路,倪喃也没有。

但若非要做个选择,倪喃可能什么都不需要做。

答案了然,到底是时卿先低了头。

作者有话说:

前排送出飞吻=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