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拖着东西进了去,就站在倪喃身侧。
电梯下行不算快,在一楼停下的时候,倪喃听到褚之艺说了句,“要不要一起坐坐。”
还是在那个热闹的医院后花园,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凶神恶煞的讨债人,显得倒是清净了不少。
倪喃从自动贩卖机给褚之艺拿了瓶矿泉水,两个人就坐在凉亭的石凳上。
脚边东西繁多,倪喃看了眼,能辨识得出是些衣服和生活用品。
脑海里隐隐有着猜测,倪喃却不敢细想。她双肩僵硬,心脏似乎在那一刻停止跳动,又在褚之艺开口时彻底掉下去。
“倪喃,我妈没了。”
曹平秋是在前天晚上走的,很突然,也很安静。
久病折磨的曹平秋精神状态极差,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睡着,偶尔清醒时话也很少。然而那天晚上,曹平秋却好似有了好转的迹象。
她和褚之艺一起吃了晚饭,母女俩拉着手说了很多话,提到了小时候,提到了她还没生病的那段日子。褚之艺看着她重泛柔光的眼神,高兴得眼泪直掉。
那天晚上好像过得很慢,又好像很短暂。
两人一人一句,很快就到了深夜。褚之艺记得,曹平秋最后睡过去的时候模样很温柔,嘴角带着笑意,脸色都好似比平常红润。
然而她这一觉,却再也没有醒来。
储威是连夜赶回来的,在病房里又是哭又是忏悔,跪了一整晚。
今天褚之艺来医院,是为了收拾曹平秋的衣物和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只是她没想到,还在这里碰上了倪喃。
曹平秋和庞龙俊一个医院这事儿,倪喃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
她本想着或许可以顺路过来看看,可又顾忌着自己如今的情况,早已自顾不暇,又怎么去关心别人,这事儿便拖了下来。
然而这一拖,就再也没了机会。
听了褚之艺的话,倪喃的脑袋埋得很低。这些年来,曹平秋一直在医院吊着命,这里像个钞票焚烧炉,烧光了储威和褚之艺,也能烧光倪喃。
无论褚之艺如何敌对她,倪喃却始终没办法事不关己。
因为她永远记得,当年她发高烧的那个晚上,是曹平秋带着褚之艺救了她的命。
如今曹平秋离世,某种程度上,可能是对她自己,也是对褚之艺的一种解脱。可于倪喃来说,倪志成加注在他们身上的痛苦和折磨,却是她没法消解的。
这些年以来,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做偿还,可那个窟窿好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直到曹平秋离世,变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深渊。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出涌,滴滴答答掉在裤子上,倪喃嘴唇打颤,小声说了句话,“对不起。”
倪喃的声音很低,哽咽着尾音都被弱化掉。
旁边长久地没了动静,倪喃不敢去看褚之艺,掌心被自己掐出指痕。
忽而,肩膀被人戳了下。倪喃扭过头,看到褚之艺把那瓶没拆封的水又递了回来,她抬了抬手腕,示意倪喃把水平接过去。
同住一个医院,褚之艺又怎么会不知道那天楼上的动静。
毕竟从前也住在凤头巷,她是认得姚玉琴的。虽然不清楚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旁边人的闲言碎语里,褚之艺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倪志成犯了大事儿,倒也算是他的报应。
待倪喃接了矿泉水,褚之艺又从背包的口袋里拿了张银行卡出来。她拉过倪喃的手腕,把卡塞进她掌心里。
“你的钱早就还清了,不需要再每个月打这么多过来。”褚之艺哼笑了声,语气间都是苦涩,“而且现在,我也用不上了。”
倪喃看着她,没应声。
“饭卡也是你充的吧。”褚之艺问道,“那些钱我都没用,和剩下的一起都在这里了。”
银行卡很薄,握在掌心里有些硌人,“褚之艺——”
“我还是恨倪志成,恨不得把他抽筋拆骨。”褚之艺打断了倪喃的话,语调恶狠,充满憎恶,好像提到他的名字就觉得肮脏。
倪喃垂下眼帘,不知道该说什么。
紧接着,褚之艺又开了口,“但是倪喃,我好像不该恨你。”
闻声,倪喃猛地抬起眼来,看到褚之艺的眼角有些红,“我折磨你,那你又该折磨谁呢。”
初秋的风轻轻灌入走廊,还带着温度,吹在身上也觉得闷热。
褚之艺把地上的包拿了起来,她看向倪喃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除了那双尚在晃动的眼睛,浑身都是死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