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然下了圆台,与那龙天肇隔着圆台面对面站定,微微躬身一福,樱唇一启,竟已是哽咽之声,“龙庄主如此诚心诚意对待我,我却……”
璧嘉以袖拭泪,嘤咛起来。
龙天肇从下到大,身边得同辈中只有一个比男孩子还匪气的妹妹,行走江湖所遇的女子,多半也只是知礼守节的来往罢了,并不曾与哪个女子有过深交,哪里对面美人扑朔朔滚落的泪珠,心下虽然狐疑,却也还是慌了手脚,急急忙忙从怀中掏出个手帕子,递了过去,柔声道:“想必璧嘉小姐定有苦衷,可否与在下明示,也许在下能为小姐分忧。”
璧嘉依旧泪水连连,右手故作微微颤抖之态,接过手帕,攥在指尖,用帕子一角轻轻去拭那腮边之泪,帕子挡住的嘴角,忍不住要向上扬起……
“实不相瞒,我自幼体内有股热毒,曲师傅穷尽毕生之力也未能化解,故而每年夏季便带我来这极寒的洞内小住,好压制这毒性不致发作。只是,虽然这个方法能为我保命,却治不了我这石女之身……”
话到此处,璧嘉又是一阵哽咽,整个身子都微微的颤抖起来,几乎要背过气去。
龙天肇闻言,心下不由一颤,所谓石女,就是不能行经,不能生育的女子,民间更有“石女克夫”之说。璧嘉若真是石女,也就难怪她要逃婚了。
璧嘉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看龙天肇一脸诧异,心下大喜,面上却依旧期期艾艾,攥着那帕子的一双素手亦是抖个不停,“我也知道龙庄主是一等一的人物,可我若是嫁给龙少侠,便是害了龙家,无奈这难言之隐又无法与父兄言明,这才出此下策……”
龙天肇看着泪水连连的璧嘉,想开口安慰,又恨自己此时嘴拙,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璧嘉却忽然探身取过龙天肇带来的水罐,将水倒入一旁的壶中,吹旺了炉内的火,转身又是两行清泪滚滚而落,“璧嘉今日以茶代酒,敬龙庄主一杯,还望龙庄主恕了我这逃婚之罪过,放我在此处自生自灭吧!”
事已至此,龙天肇只觉得心下酸涩无比,纵有千言,也说不出一句,只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玲珑人儿取了茶,冲了水,微微垂着眼帘,粉颊上挂着泪珠,一双素手捧着一只白瓷的茶碗,递到自己面前。
清茶入口,甘冽无比。果然又比刚刚朱砂所冲之茶更为悠长顺喉。
本欲赞一声好茶,却忽然觉得眼前一花,身子就已经绵软无力的倒在了圆台之上。
刚刚还泪眼婆娑的娇俏女子,霎时间收了眼泪,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掉落的茶碗,轻舒了一口气,亮声笑道:“险些毁了我这世间难求的象牙白瓷碗儿!”
璧嘉用龙天肇的手帕拭干了脸上残存的泪痕,妖精似的邪笑又挂上了唇边,弓了腰深凑近龙天肇,杏眸中点点水光尚未褪尽,却已多了一丝得意的神态,“哎呦呦,难怪朱砂话里话外向着你,细看才觉出龙爷的好,真是一幅好皮囊呢,倒比我那倒霉哥哥长得还要英气几分呢,可惜啊,奴家我没这福气哟!”
璧嘉笑着伸手把那狐皮垫子拉过来盖在龙天肇身上,一双素手在龙天肇的俊脸上放肆的拍了一拍,“这洞里湿气重,奴家给龙爷盖上狐皮,省的龙爷着了凉。你且乖乖在这里躺着,等我去外面看看朱砂这丫头被你怎么样了。哎!你说你哟,好好地龙家少主,非要跟我这妖精过不去,白白赔上一世英名,何苦来哉呢?”
璧嘉已是笑意盈盈,她作为毒圣唯一的嫡传弟子,下药之事,还从未失过手——那茶里下了她自制的睡神散,这药如其名,服药之人顷刻间便会陷入深沉的睡眠,纵使耳边敲锣打鼓也吵不醒他,真真如睡神一般。
龙天肇的突然造访,这才逼得她出此下策,她本无意谋害龙天肇的性命,只是想迷晕了龙天肇,然后将其送出巴蜀,给他解药,趁他未醒之时再溜之大吉。
这一招儿,虽不算高明,却也称得上快刀斩乱麻!
想到此处,璧嘉笑的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