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庶子,中举之后也不会当寻常庶子看待,更何况还有嫡子的婚事,仅凭李家当家的翠姨娘,是应付不了这种大场面的。
更何况李太太还要为张杨两家的婚事做大媒。
“连李世伯都忙。”五娘子抿着嘴笑,“现在浙江省布政使的位置还空着呢,父亲又哪里有空管省里的那些事?还不都压到了李世伯身上,现在苏州人都叫李世伯‘小总督’。”
这几年朝中多事,大老爷又在这个位置上,从天亮忙到天黑,那是常事。外院的师爷幕僚也是越来越多,这都还是心腹,不是心腹的那些,都在总督衙门里居住。
几个小姑娘东拉西扯,五娘子又张罗着切些莲藕来清清口。
寒冬腊月而能吃到新鲜的莲藕,也只有杨家这样的豪门能办到了。
谷雨才出去没多久,白露就笑嘻嘻地进了屋子。
“五娘子,六娘子。”她礼数周全。
五娘子同六娘子都笑着点头招呼,“白露姐。”
这一年来,白露倒像是回到了主屋似的,连小姐们都要给三分面子。
这就叫水涨船高……
白露就一边笑着和屋里的几个丫鬟点头打招呼,一边给七娘子使眼色。
七娘子会意,“你来得正好,跟我进净房吧。”
就把白露带到了净房里。
一边掸着身上的灰,一边听白露在耳边说话。
“梁妈妈刚才来了一趟,说是二太太昨儿晚上想要悬梁……”
白露的声音低低的。
七娘子不禁一个机灵。
“噢?”
“倒是及时被药妈妈发觉了……不过,听说吕妈妈这段时间也不安份得很……二太太的饮食又还是他们自己人在照管,”白露的声音轻得好像一阵风。“药妈妈托梁妈妈问您的意思,说是就看您打算怎么办了……”
“我?”七娘子不禁有些吃惊。
药妈妈一向在小库房办事,很少到正院来,与西偏院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白露就只是含蓄的笑,“以后,您身边的人会越来越多……”
七娘子也明白了过来。
大宅院的管事妈妈,谁不是看风头火势行事。
连梁妈妈、王妈妈都和自己这样亲善,药妈妈从前是找不到机会向自己卖好,现在机会一到,也就上门来了。
二太太和七娘子、九哥之间的利益冲突,是谁都能看懂的。
如今,她一心寻死……就看七娘子想不想成全她了。
二太太烦躁地翻了个身,面冲向了黑洞洞的床栏。
这是她陪嫁来的酸枝木黑漆螺钿大床,这一张床就是个小小的天地,床头围栏一拢,吃喝拉撒,都不用离床半步。
当时又哪里能想得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囚禁在这张床上?
自从昨晚想要上吊,被药妈妈发觉,床头围栏上就多了一把锁。
虽不结实,但要扯开,也会有动静……
大房这是铁了心要和二房翻脸了!
如果自己在药妈妈的监控下去世……死人,就死无对证了。
二老爷也就有了和大房谈判的筹码。
几个儿子也就不会全受自己的牵连,被大房疏远。
没准三年五年,时来运转,就又有了转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一天她的敏哥,也能够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大房的女儿们……
要不是想到这一点,她又怎么有勇气上吊?
想到那一瞬间的失重与窒息,二太太就是一阵的后怕。
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细细地发起抖来。
“怎么会……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她不禁低声自问。
现在回首前程,往事就好似掩映在一层薄薄的烟雾后头,就算她再想看,也都看不清了……
四姨娘那个,为什么要出卖她?
又是怎么轻轻巧巧地就把庶出的三郎调包成了嫡出的二郎?
秦秀菲难道是死人?心心念念的打压四姨娘打压四姨娘,反倒打压出了天大的笑话!
她不禁不寒而栗。
从大老爷来人请她立刻过府的那一刻开始,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就因为一个误会,她就从云端忽然跌进了最肮脏的泥潭里?
不,这绝不是误会!
四姨娘说话的风格,自己又哪里不熟悉。
一向是遮遮掩掩,云山雾罩。
当时她说,“我有什么心事,就到慧庆寺去悄悄地点几盏灯发个誓愿,求几包安神的药……是再没有不灵验的。当年三姨娘就是因为不尊重神佛,才得了报应。”
“既然二太太这样爱重我,少不得我就替二太太到慧庆寺走一遭……”
没想到又在大太太跟前碰了钉子,没办法亲自去慧庆寺为自己操办。
以大太太和四姨娘水火不容的程度,又怎么可能串通好了做戏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