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哥就抿唇笑话五娘子,“多大的姑娘了,说起亲事也不知道害臊!”
又问六娘子,“你五姐过了年是不是也要说亲了?”
五娘子有些发急,跺了跺脚,“哪有弘哥这样挤兑人的,想起来问上一句,就编排了这么多话。”
敏哥忙含笑止住弘哥,“是,腊月里刚有信来,说是由舅母相看,已是为我说定了欧阳家的三姑娘。”
敏哥就是大方,十七岁的少年郎,说起什么事都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再见不到一丝局促。
“是李家那个欧阳太太出身的欧阳家?”六娘子倒追问了一句。
欧阳家是李十一郎的母舅家呢。
这么说来,杨家二房是辗转和李家也扯上关系了。
曾听大太太说起,王家和二老爷逐年来有些生分,没想到二太太被发配到西北去了,二房反倒和王家重新走到了一起。——二老爷肯把敏哥的亲事交到王家手上,应当是和王家尽释前嫌的意思了。
也好,两房虽然已经分家,但到底是同气连枝,二房自己懂得经营,将来几个儿子也不用在大房身上吸血度日。
“是,就是旗山欧阳。”敏哥不动声色。“恐怕明年就要办婚事了,不然底下的弟弟妹妹,也不好说亲。”
五娘子嘿嘿地笑,划了脸羞弘哥,“听到没有,是着急给你说亲呢!不然,哪有这么快就成亲的道理!”
这三兄弟里,最好玩笑的就是弘哥,五娘子和他也最熟稔。
少年郎脸皮薄,经了五娘子一逗就涨红了脸,“杨善礼啊杨善礼,你自己难道就不要说亲的?你不要说亲,许表哥来苏州做什么?偏偏就只晓得笑话别人,哼哼,还当我们在书院读书,消息闭塞!”
杨善礼是五娘子的大名。
五娘子一下也红了脸,站起身猛地跺了跺脚,“杨善弘你胡说什么!没影的事也被你说得真真的!仔细我回了母亲……”
“五姐!”七娘子秀眉微蹙,轻喝了一声,“大家说笑,何必这么认真!”
弘哥脸色越红,还要回嘴,敏哥一个眼神过去,就又把到口的话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达哥也笑着打圆场,“都是没影的事,开个玩笑,两个人就较起真了。”
六娘子更是着急,“就是嘛,大家兄妹难得见面,五姐你也是的,何必这样当真……”
大家做张做智,好容易把五娘子的毛给抚平了。
弘哥却仍是有些不平,盘了手望着窗子,气哼哼的也不说话。
屋内的气氛就尴尬下来。
七娘子看了看弘哥,又看了看面容平静的敏哥。
就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本身三个堂兄身份就尴尬。
说是在苏州读书,倒不如说是在苏州做人质。
虽说长年累月都在山塘书院,只是间或回总督府,但远离父母,几个少年心底又哪里没有心酸。
五娘子还要向大太太告状……是嫌三个堂哥还不够委屈,还不够寄人篱下?
纵使六娘子和九哥连珠炮一样的冒俏皮话,敏哥、达哥也相当捧场,但弘哥和五娘子都没有再露出欢容。
向晚时分给大老爷请过安,众人就不欢而散。
进了百芳园,六娘子径自从聚八仙穿过回了小香雪,止余五娘子和七娘子同路往东侧回院子。
七娘子忍不住数落五娘子。
“五姐也要体谅一下几个哥哥,父母不贤,最难堪的是儿女……和父母分别这几年,个中心酸,哪里是我们可以想象的……”
五娘子余怒未消,哼了一声,别过头只是不答腔。
七娘子也就不再说话。
两个人默默地经过浣纱坞,又上了小竹桥。
五娘子垂着头,望着脚底吱吱呀呀的竹板,这才细声开口,“弘哥不打趣表哥和我,我也不和他生气。本来这种事就最要避讳,他说得还和真的一样!我——我才不想嫁进许家!”
女儿家说起婚事,总是带了三分羞涩。
五娘子就算再爽利,也难免俗。
话才出口,就低着头加快了脚步,把七娘子甩在身后,拐进了月来馆。
七娘子不由就站住了。
细思了半日,才摇着头苦笑起来,大步往玉雨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