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红酒味的点心,则是中也在米酒之外最喜欢的食物之一了。
又给自己塞了一口,少年的情绪肉眼可见缓和了不少,周围甚至飘起了看不见的小花花。
见他吃得开心,青雀也弯起了眉眼。
真是一个好懂的孩子啊。
不知不觉中,盘子内的点心被中也吃得只剩下二分之一了。
“唔,好像,不小心吃到了。”从美味中回神,少年感到面颊上传来一阵阵的热度。
“中也吃起来很开心,我也感到很满足哦。”青雀笑道。
“老师,好歹提醒我……”
刹那间,中也的表情阴沉下来,“谁!”
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房间内,遮挡住了一部分的灯光,在地面撒下了一片阴影。
“许久不见,山鸟。”魏尔伦说。
温文尔雅的男人在属于自己的坐垫上坐好,然后拿起了自己的茶杯。
“山鸟的手艺和从前没有变化。”魏尔伦说道。
青雀闻言,面容荡起了浅笑,“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不过是一个星期的时间。”
“哦?我以为,山鸟在昨日之后,泡茶时会有些影响。”魏尔伦说着,将目光投向了逐渐懵逼的中也。
少年根据两人娴熟的态度,立即判断出这个金发的男人就是老师口中的特殊客人。
一时间,他对男人那几乎不被任何人察觉的隐匿手段感到心情复杂。
“中也,好久不见。”魏尔伦对中也说。
“你,认识我?”中也疑惑。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你的兄长。”魏尔伦回答。
他捏起一块点心,看着这个小小的点心摊在手掌心中,笑容竟然透着一丝愉悦。
青雀见他的动作,便为他介绍,“从东京带回来的,魏尔伦先生或许可以尝试一番。”
“这是山鸟的好意,我当然会乐意接受。”
就目前为止,三人之间的氛围还算祥和。
青雀并不知道太宰在她离开横滨的两天时间内做了什么,又与魏尔伦达成了什么共识。
只是看如今这样的状况,大致猜出来了一些。
魏尔伦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中原中也,而来到晚香堂也不过是因为中原中也罢了。他想要带走中也。
从兰堂的口中,青雀对于魏尔伦本身的性格有了五六分的知晓。
对于人类并不抱有多少的好感,将自己与中也都以非人类为区分。为了能够更好地教育中也,于是想要带上他前往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生活。
只要远离人类,就不会被人类影响。这是魏尔伦所想。
而青雀作为中也的老师,作为教导了中也何为“人”的老师,自然而然成为了魏尔伦首要杀死的目标。
切断作为人的羁绊,这是必须的。
潜入青雀的卧室,那一把匕首划破了肌肤,只差一点就能够划破大动脉,不出多久,青雀就会命丧黄泉。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他改变了想法呢?
青雀不清楚,但是直觉告诉她,魏尔伦会告诉她答案的。
中也与魏尔伦之间的谈话并不多么热络,也不冷淡。
说到底,对中也来说,眼前的男人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罢了。
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兄长,似乎对他有着无限的包容,哪怕他的态度稍微冷淡,也不会有什么不虞的地方。
渐渐的,中也放下了戒备心。
他无法做到对一个抱有善意的人恶言相向。
有着真挚感情的少年,对待那些怀抱着善意的人,总是会下意识收敛起自己的周围的刀刃,软下躯壳,然后以最信任的姿态面对。
“中也,和我离开这里吧。”魏尔伦对他说。
中也一愣。
他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下意识看向了青雀。
青雀的笑容依旧如此。
中也很清楚,自己的老师对自己的来说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她就好像是避风港一般,无论风雨,她都会在那里。无论何时,她总是以最坚定,最温柔的眼眸注视他。
她并不会干涉他的行为。在她心目中,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也需要将他放在平等的位置尊重他。
这是他的老师。
同样的,也是他想要守护的人。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中也询问魏尔伦。
“中也自己也很清楚吧,人类与我们之间有着天堑一般的差距。”魏尔伦说道,“中也不需要被这些人影响。人类总是用偏见概括所有事物,觊觎着与自己的力量不相匹配的东西。”
“离开了他们,才能够让中也摆脱人类的影响。”
魏尔伦的话相当直白,就算是在青雀的面前,也毫无遮掩。
中也没有打断魏尔伦的话,只是听着他的言语,眉头稍微皱起来。
他正在思考。
但他说完,中也依旧没有停止思绪。
青雀没有打搅两人的交谈,只是为自己续上了新的茶水。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头,最后温暖了整个身体。
点心已经空盘了。
青雀起身,离开了卧室。
当卧室的门被关上,中也才抬起头,与魏尔伦对视。
“很抱歉,请恕我拒绝。”中也说。
看着眼前的少年,那一双蔚蓝色的眼眸,魏尔伦感觉到,自己并不意外。
只是,对于少年坚定的眼眸,他有些诧异。
“告诉我,中也,你的理由是什么。”
中原中也端正了自己的坐姿,“魏尔伦先生,自己也是人类,不是么?”
想不到是这样的答案,魏尔伦一愣。
这样的话语,如此熟悉。
他曾经的挚友,不仅仅一次对他说过这样类似的话。
“你所说的,人类总是以自己的偏见概括所有事情。抱有如此想法的魏尔伦先生,不正是你自己口中的人类吗?”
“人类总是有着自己的特性,因为环境,性格,家庭等等因素,造就了不同的人格。这个世界上存在对他人抱有偏见的人,那么就会有平等包容尊重所有人的人。有草芥人命残暴不仁的冷酷之人,自然也会有重视生命尊重生命的人。”
“魏尔伦先生,正是因为有着如此多样的人类,这个世界才会呈现出多样的变化。”
中也注视着魏尔伦的眼睛,一字一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看,魏尔伦先生,此时此刻的你,不正是那抱有偏见人类的一种体现吗?”
魏尔伦沉下了表情。
他注视着中也,一言不发。
“还有,觊觎与之能力不相匹配的东西。”
说到这里,少年丝毫没有顾忌魏尔伦的表情,正如他此前没有顾忌青雀一般,朝着魏尔伦露出属于他自己的肆意的笑容。
“没有能力就滚下宝座,有能力就坐上宝座。能者居之,可是自古以来永恒不变的道理。”
“再者……”少年伸手指了指自己,“正是因为那永远都不会停歇的,对于各种事物的渴望,人类才能活到如今啊!”
“当初的我为了活下来,于是动用了我的能力。现在的我为了守护我的老师,就算是魏尔伦先生,可以称之为兄长的你,我也绝对不会退让的!”
沉静,是许久的沉静。
魏尔伦突然像是卸下了什么重负一般,突然软下了周围所有的气息。
他似乎是被巨石拖累一刻不得停息向前进的人,巨石突然消失了,而他也终于得到解放了。
那一瞬间,并不是惊喜,而是帐然若失,是迷茫。就好像,一直支撑在心中的信念,就这样消失了。
他回忆起那个拥有鸢色眼眸的少年。
死亡与他无限接近,黄泉女神的拥抱近在咫尺,也不能叫他死寂的眼眸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
“中也所拥有的信念,可不是你可以轻易动摇的。就算是赌上他的性命,他也会彻底贯彻他心中作为‘人’的理念。与其说是人类影响了他,不如说,是他天生就拥有着比谁都要坚定的‘人性’。”
少年的眼神是死寂的,却让魏尔伦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动摇。
他思考,到底是什么,才会让少年如此坦然甚至渴望死亡。又是什么,能够让这个渴望死亡的少年,对某一件事产生动摇。
于是,在今夜,魏尔伦来到了晚香堂。
而此时此刻的魏尔伦,终于明白了。
如果有什么能够动摇那个名为太宰治的少年的东西,恐怕只有信念了。
对“人性”坚定不移的信念。
人啊,真是复杂的生物。他既可以是清泉之中流淌的污泥,也可以是沼泽之中盛开的花。
“这才是,你想表达的吗?”魏尔伦囔囔道。
“咔嚓!”
卧室的门推开了。
青雀带着点心,走入卧室。
她似乎对此前卧室内的对话毫不知情,只是放好了点心之后,端坐下来。
“魏尔伦先生,夜色已深,需要留在这里休息一晚吗?”青雀说道。
金发男人从恍惚之中惊醒。
青雀对着男人扬起笑容。
她的笑容很浅淡,与周围昏黄的灯光融在了一起。
黑色的发丝从她的肩膀垂落,就好像是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