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武转过来,扶着侧颈,又动了动他病态的脊柱,“是吗?那么‘21号’行动那天,苏君为什么要冒着暴露的危险给他通风报信?”
“我不知道是他。”苏清雉耸肩,“况且,你以为连潮生是傻的?他只是中途和我借车,我已经是半退的状态了,这次行动这么机密,他会告诉我?我根本没有传什么情报,那天钟淮廷也没走,还和连潮生的行动科有来有回地打到了半夜。是连潮生自己没本事,一个人都抓不到。”
他并非要保守什么秘密,只是既然日本人没察觉他做过的手脚,便没必要让他们知道,平白将那私营电台的人拉下水。
西川武捏着指骨,他似乎真的在思考苏清雉的话,现在那位姓钟的共产党同样让他很感兴趣,“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一点,但是我很好奇,他要见的是谁?既然没见到,他为什么不走?”
“我上哪里去知道?”苏清雉翻个白眼。
“不对不对不对。”西川武神经质地自言自语起来,他扬着头抚着下巴,在刑室里来来回回地转,“这不合常理,他的这次行动,军统早早就给特工部透了底。像钟君那么缜密的人,不可能不防备,他甚至为了给自己殿后,四年前就密谋结识了那时还是学生的鸠山公爵,骗得鸠山公爵时至今日依旧在竭力袒护他!多可怕啊!
“像这种绝对机密的接头行动,他根本不可能提前几个月就定下来,更没道理在暴露了之后依然只身前往。”
苏清雉冷声嘲讽:“你也别把他想得太神乎,用你的话说,他也不过只是一个终将败给大日本帝国的中国军人。”
西川武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盯着他,眸光微敛,“不过……苏君,我看过你的那些电文,你也曾和你的同党相约在蒋王庙接头,钟君也是在蒋王庙与人接头。你们地下党见面,不都是在某个具体的地点么?某个酒馆某间茶楼,连房间号都会标注,蒋王庙那么大,明显并不符合。还是说,对于你们中国人,蒋王庙其实存在着什么特殊的意义?像老君山?”
民国二十七年,日军向鹿邑县发射了十三枚炮弹,无一爆炸,齐齐被卡在了老君山。那之后,便在小鬼子心里留下了阴影,其实他们胆小的很,尤其怕中国神仙,所以当初在淮安郊外的将军庙,西川武才会慌成那个样子。
不过,只因为两个约定地点的巧合,就让他产生了这种联想,苏清雉也乐得如此,更懒得解释。
原来钟淮廷和同党的见面地点也选在蒋王庙,这确实有些奇怪,就像西川武说的——为了隐蔽,特务们一般都会选在繁华市集里的特定的包间,蒋王庙这个地点太大了。
除非泄露这个消息的军统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只知道在蒋王庙里。就像苏清雉靠连潮生的行动方向,靠猜测,把地点和方位定在了紫金山那片。
“有啊,中华大地不养闲神,庙都造了,自然就是有神仙的。”他面不改色地扯谎。
西川武面上果然染了些敬意,“那这庙里供奉的神仙,吉日是十月到十一月之间?”
在苏清雉的电文里,他与那“白鹤”约定见面的时间是10月10日,而钟淮廷又选在11月9日与同党接头,时间点卡得这么近,其中定然有什么关联。
西川武听说,在中国,就像观音大士的生日,每年都会有无数的信徒前去参拜,所以,这蒋王庙里供奉的神仙,大概也有生辰吉日的概念。
苏清雉挑眉,“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全年都是吉日,你们最好不要靠近。”
西川武捏着下巴,眼里闪烁着幽暗不明的光,“我还以为共产党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没想到啊,钟君竟是为了拜神差点让自己沦为阶下囚。”
“说了别把他想得太神。”苏清雉撇撇嘴,“况且,不还是‘差点’么?”
西川武顿了顿,突然问:“他的代号是什么?是‘鼓楼’?”
“谁知道呢……‘21号’成立以来,抓了那么多‘鼓楼’,就没一个是真的,共产党,保密工作做得确实不错。”苏清雉摊开手,表现得很平静。
西川武额角跳了跳,大概是突然想起了自己还在审讯,冷锐的目光蓦地锁住他,带着毒虫般的阴翳。
“苏君,这么说来,其实我也很替你感到惋惜。你为了他们拼死保护‘旭夫’,钟君却毫不犹豫地将你抛弃,甚至为了‘旭夫’向你开枪。这一次,钟君的行踪暴露被特工部盯上,也是你不计前嫌为他提供情报,你为了保护钟君被抓,可是钟君呢?无动于衷,全然要没有来救你的意思,我真是替你心寒啊。”
“你是在挑拨吗?真的为我惋惜,还是试图劝我投降?”苏清雉说得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