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套公寓和他们曾经租住的那套相同,两室一厅,一个主卧、一个面积不小的书房,只不过当初装修的时候考虑到关赤偶尔需要留宿,戴绪将书房装修成客卧,里面放了张单人床。戴绪本来没想过骆盛朝会愿意住在这里,所以没特意给客卧做准备,现在自然舍不得委屈骆盛朝挤在那张小床上。当时在医院答应了一同回家后,戴绪本想着晚饭过后将两人的用品互换一下,让骆盛朝住主卧,自己去住客卧,却没想到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喝了两口粥整个人就再没了力气,还没来及想起这件事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戴绪捱过每日按时报到的心悸气促和低血糖,然后渐渐感觉到了被窝里比平日高了许多的温度。他微微侧头看向床的另一边,那里已经没有人了,但骆盛朝躺过的痕迹依旧清晰,很显然昨天晚上他们盖了同一床被子,而现在那一半被子正皱皱巴巴地堆在他身边。

所以被子里才会这么温暖……这本就是只有骆盛朝才能带来的温度。

戴绪心中悬悬,下一刻又不禁为昨夜的亲近感到了一丝不该有的窃喜。他甚至有些遗憾自己实在睡得太沉,没能好好体味和那人同床而眠的感觉,进而生出了一种错失良多的失落感。

只是这种失落感还没来得及酝酿完全,卧室的门便被人轻之又轻、缓而再缓地打开了。骆盛朝抱着一个放着玻璃杯和瓷碗的托盘走了进来,因为一直低着头而后又背过身关门的原因,他没有看到戴绪已经坐起来了,只当床上的人还睡着,动作小心翼翼得简直像是入室的小贼。

“……盛朝。”于是戴绪也将声音放得很轻,像是个陪着骆盛朝玩躲猫猫的小孩儿。

可惜骆盛朝还是被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连玻璃杯里的牛奶都跟着颤了三颤,他连忙扶住杯子转过身来,扬起笑脸走到戴绪床边,将托盘放下:“早上好绪绪,睡得还好吗?”

戴绪点了点头,他刚刚睡了一个长得史无前例的觉,落到骆盛朝身上的眼神看起来还不太清醒:“我昨晚是不是……”他微微偏头用目光示意身侧被褥的褶皱,口吻沉静里带着些许懊悔,“我应该去客卧的,对不起,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这就是你的卧室,你当然要在这里睡。”骆盛朝抬手克制的梳了梳戴绪的发尾,“我昨天太困了,就在你这睡着了,我以后可以继续在这睡吗?”

说是征得同意,事实上骆盛朝的话在戴绪这儿跟告知并无区别。戴绪应声称“好”,尚未刷牙他也不愿意开口说太多话,撑着身子就想下床去卫生间里拾掇自己。

骆盛朝问:“去洗漱吗?我给你打水过来,就在床上洗好不好?”

戴绪不说话,只是抬起眼睛看着骆盛朝。他无法说出任何拒绝和否认骆盛朝的话,但好在那双漂亮的眼睛几乎能够表达所有情绪,足够骆盛朝读懂他的意思。

骆盛朝没有勉强,陪着戴绪进了卫生间,顺着人独立上厕所洗漱,自己折身回到卧室将床铺收拾了。戴绪洗完脸后整个人精神了不少,骆盛朝见到他眼下长期如雕刻上去般的青黑有所减弱,由衷觉得高兴,心里熨烫之下也放松了点,抬手拉住了戴绪枯瘦的手腕,试探性地用拇指蹭了蹭那段清晨才偷偷又缠上了的纱布。

一夜的修复已经让那个伤口看起来好了不少,但不论多久、不论看几次,骆盛朝仍然觉得心疼不已。

戴绪不躲不闪,眼睛里也没有什么情绪,就乖顺地任由骆盛朝拉着,又被牵着坐在了床边。

骆盛朝给他准备的早饭是一杯加了糖的牛奶和一碗南瓜粥。他其实还想在里面加一点青菜肉丝,或者给戴绪再煮一个鸡蛋,但是在医院时关赤准备的病号饭里几乎从来不见荤腥,他不敢妄自做主。

“绪绪,我可以坐在这里看着你吗?”骆盛朝掐了掐自己的指尖,低声问。

戴绪果不其然一秒同意:“盛朝想做什么,都可以。”

可惜在戴绪的标准里盛朝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他自己却并非如此——进食是件好事,骆盛朝亲手做的饭更是难得的美味,而一切对戴绪有好处的事物,一切让他这副破烂身躯、这个罪恶的灵魂得以苟延残喘的事物,都是不被允许的。

戴绪咽不下去,他的潜意识不准他咽下去。骆盛朝不看着他也就罢了,他可以自认是卑怯的鼠类偷窃上几分美好,可骆盛朝看着他,哪怕这目光非常温柔,也如让他的罪行就这么曝晒在了日光下一样滚烫得让人难耐。

牛奶本就带着腥味,喝下去也容易引起胃胀,若不是戴绪每日摄入的蛋白质过少而骆盛朝又不希望他依赖营养剂过活,其实这杯奶本不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