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完成他精心营造的假象,唐一臣需要继续在工作之余和那些女孩见面。吃吃饭,喝喝茶,不要太主动,几次约会后对方就会知道自己不是“对的人”。唐先生礼貌有余热情不足,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懂得给对方留面子,所以不需要把话挑明,只需要适时表态就够了。
然后唐一臣就能正大光明地放松一段时间,直到被安排在下一个社交场合,与下一个女孩交换联系方式,如此周而复始。
“你该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听完唐一臣的吐槽,祁尧笑起来。他报了个拗口的名字,接着又道:“是不是他的展?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去年春天我在oa看过。”
唐一臣不知道祁尧对现代艺术这么关注。他扭头看了祁尧一眼,眼神里带着惊讶,紧接着点点头,权当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唐一臣已经被迫陪着人聊了一下午天,太累了,他实在是口干舌燥,不想开口。
“如果有机会再去,不要只顾着给别人拍照了,你可以走近一点,应该能发现展厅里的光影很不一样。”祁尧自顾自地继续说,“因为我们日常只会远远看向霓虹灯,只看到灯牌上的文字信息,却不会注意灯条本身。当你站在那些光影里面,会发现某种互动性,因为自己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了,比想象中还要更加绚烂,那个视角很有趣。”
站在光影里吗?
唐一臣只是因为疲惫不愿意说话,却不是对祁尧说的事情不感兴趣。他从前只把那些展览当做任务,因为注意力总要放在别人身上,在那些展厅中度过的分分秒秒都不属于他。可祁尧的话让他又一次想起那些灯管,想起那些在黑暗房间内格外刺眼的光线。互动性,是说要把自己变成他们的一部分,不要一直用旁观者视角去看吗?
“这大概也是现代艺术的有趣之处吧,因为创作者并不是在传达唯一且绝对的信息,你的解读,甚至你本人,都会变成作品的一部分。你想要看到什么,它就会变成什么。”
借着路灯照进来的昏黄光线,祁尧精准捕捉到了唐一臣眼睛里的好奇。虽然唐一臣不应声,也没有追问,仿佛只把注意力放在雨天湿滑的路面上,可如果自己继续说下去,他一定还会听得认真,也一定会在心里默默消化祁尧提供的信息,思考他随口说出的每一个字,并记住它们。
祁尧突然生出一种冲动,他想要摸摸唐一臣的脑袋,就像是对待好好学习的小朋友那样,不带任何情欲,只想夸他可爱。
可祁尧最终没有伸出手,关于现代艺术的话题也没有再继续。车里恢复了沉默,唐一臣专心开车,祁尧偶尔低头看一眼手机,两个人都没有觉得不自在。
只是他们原本还有更多的事情可以聊,却都默契地选择不再开口。
晚餐吃了粤菜。
唐一臣是个中国胃,平时上班太忙,沙拉三明治可以凑合,他也不太挑剔,但时间久了还是会想念中餐。
而祁尧虽然在美国出生长大,父亲却是h市人。尽管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只有几年,粤菜对于祁尧来说,勉强还能算是家乡菜。
餐厅是唐一臣精心挑选过的,食材新鲜,口味正宗,就算放在国内也称得上顶级。唐一臣提早定了房间,环境安静风雅,只是圆桌实在有点大,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明明是炮友密会,却把饭吃出了些商业应酬的意思。
在唐家,餐桌礼仪和其它规矩一样,是决不能有半点疏漏的。哪怕只是勺子碰到碗沿不小心发出了声响,等不到饭吃完,座位上的唐一臣都会立刻被拎起来,站到饭桌旁打手心,同样的错误如果再犯,就会打得更重。
直到初中时第一次去韩檀家玩,唐一臣才知道,原来在别人家的餐桌上是可以说话的。不喜欢吃的菜可以剩在盘子里,筷子放下时未必一定要完全对齐,勺子掉在地上不会被打手心,也不会被罚不准再吃了,连外公都会接过他手中的碗笑眯眯地说,一臣喜欢喝这个汤,让阿姨再给你盛点吧。
可惜那个时候他已经长大了,童年时对饭桌的恐惧,和对那些规则的恪守已经深深印刻在了唐一臣的血脉中,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放松,就连韩檀都会开玩笑地嫌弃他,说跟他一桌吃饭压力大。
唐一臣被说过几次,后来是因为和秦鹭泽在一起才下定决心要改的。他一直知道阿泽讨厌唐家的那些破规矩,对于阿泽介意的其它事情,唐一臣都没办法为他妥协,只好在这些琐碎细节上努力。尽管勉强放松会让唐一臣更加不自在,但好在他的努力有效果,现在和别人一起吃饭时他看起来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