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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云风月 陆韶珩 853 字 2022-09-19

直到有天晚上,徐正阳才火急火燎地来告诉他,陆竞云回军营了,叫他把该办的事情赶紧办好,怀砚低叹口气,拿出那丝绸包裹来藏在手臂内侧,对镜仔细照了照面容,扣上军帽,将发丝细致地掖进帽檐里,这才走出门去。

直直耸立的枯枝映在磷灰色的天幕上,似用细狼毫随意勾勒来的一般,空中飘着绒雪,落在军用披风上发出几不可闻的“沙沙”之声。怀砚沐着岑寂的月色,脚下是梧桐的碎屑,他终于踱到那二层小楼前,整栋楼却是尽黑的,他欲转身离去,却又有两束黄白色的光束照了过来,雪粒子随风在光中卷旋,那人刚自外面回来,下车霈然而立,缉熙如画。

司机位上的赵梓熙看他们一眼,默默将车开走,陆竞云缓步走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脱下皮手套摸出腰间钥匙,径直上台阶去开办公室的门,“有事进来。”

即使风寒夜冷,怀砚依嗅到他经过身侧时飘来的酒气,心一下子跳得飞快,仿佛那酒是自己饮入腹的。

陆竞云原要随手打开门右侧大灯的开关,却又抽回手来,只走进去拧开自己桌案上的绿罩台灯,光线照亮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桌案,他二人的面容却大半隐在黑暗中。

“陆长官,那日之事,实在抱歉。”怀砚站在他面前,极力稳住心绪与声音,以最诚恳的语气认错道:“我们剧组的人保证,以后断不会再影响长官练兵,也不会再扰乱营场秩序。”

陆竞云摘了军帽,在椅子上坐下,垂眸盯着桌上的一丝木纹,却没有言语,怀砚偷偷看他,那长直眼睫在灯侧折下影子,不觉已是痴了,又见他遽然启目望向自己,不由得低头闪开目光。

怀砚因为害羞,帽沿压得很低,几乎只露一条挺直秀气的鼻梁,还有薄而精巧的朱唇,上下唇瓣合拢处的缝线也曲弯成优美对称的弧度,仿佛江上落日,飞鸟展翅印下露一抹倩影。

陆竞云今日连赶两场应酬,饮得比往日多些,他耐住酒精在身体里腾踊燎烧,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我已通知了守卫,今后不叫他进来,你们的戏照拍。”

怀砚不禁暗暗叫苦,果然禁令是为这个下的,他只好把手中的丝绸包裹放在桌沿上,“谢陆长官。”

陆竞云眉棱细微地跳动了一下,迅速伸手按住他的手背,“拿回去。”

怀砚被他滚烫手指按着,竟舍不得挣脱,暗自回味之时,陆竞云已经收回手来,“告诉徐正阳,我不会因这个为难你们。”

怀砚再次谢过,见他单手撑额,不再看自己,便知这一场等待数天的谈话又迅速结束了,他觉得自己该辞出来,可又见陆竞云眼眸紧闭,重重出着长气,想是酒劲儿上来,必不好受,因此怀砚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学着平日里小张的样子,走到窗前给他泡了杯茶水拿过来,“陆长官,喝些茶醒醒酒吧。”

陆竞云手掌之下的眼眸微启,含混应了一句,“嗯。”

两人沉寂须臾,怀砚知道此刻自己必须走了,刚要开口告别,却听那人又抬眼问道:“你的身子……好些了么?”

怀砚先是一怔,继而眼眶鼻尖儿都酸涩起来,他轻声回答,“长官,我没事。”

陆竞云饮了口茶,淡淡道:“过犹不及,你真练出什么毛病,对谁都不好。”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玻璃罐子来,“战友从西藏带来的,我不用这个,你拿去。”

怀砚没敢去拿,只借着灯光,看清了那罐中一条一条短树枝样的东西,他在书上见过,是冬虫夏草,益肺补身的,极为珍贵,他下意识地推辞道:“不用了长官,我身子已好利索了……”

陆竞云也不再劝,饮罢白瓷杯中的茶,拿起军帽起身,“那明日入营练枪,第三十五章、四十二章、七十六章有拿枪的戏份,倒也不多,把姿势练好也就够了。”

怀砚见他往屋外走,不禁一万个后悔,他自是不在乎那些补品的,梁先生也已送来了很多,但是这是陆竞云亲手给他的,自己怎就下意识推掉了?就算舍不得喝,拿来珍藏着也是好的,他默默跟在他身后,心里已有捶胸顿足之感,再听陆竞云对小说如此熟悉,又讶异道:“长官,原来您也看过《勃朗宁之恋》……”

陆竞云的背影一顿,微微回过头来道:“看过。写得不怎么样。”

怀砚替梁文墨尴尬了一瞬,他出于对电影的改进目的,试探着道:“长官何出此言呢?”

陆竞云不去回答,只打开了房门,冷风卷集着白羽似的雪片奔进屋里,冰得怀砚打了个寒战,怀砚小趋几步走出去,才发现只这一会儿,雪已厚得盈尺了,瞭台上扫射的灯光照不及这里,夜空却显出一种蔚然疏朗的晴明,两人不约而同向头上望去,怀砚看了须臾便移目光下来,发现陆竞云的头上和鬓角儿都落了白,再一摸自己帽顶,也沾满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