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陆彦珩深吸了口气:“我家的事,不劳您多操心。”
裴邵城淡淡道:“彼此,我与我爱人间的事,也就不劳您多惦记了。”
话毕,他直接切断了通话。
……
酒店二楼的西餐厅,易礼用精致的刀叉切开了盘中的牛排,小口咀嚼着。
裴邵城则是一言不发地喝着杯白兰地,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的夜景。
“下周应该就要转场回燕城了。”易礼含笑柔声说,“其实我还挺喜欢南方的,天气湿润不会太干燥,就是冬天太冷了,羽绒服根本不起作用。”
“我记得你老家是苏州的。”裴邵城说。
易礼点点头:“我在高中以前都在那边生活,之后才被爸妈接到燕城。”
话及此处,易礼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了下去。
他的酒量原本也不怎么好,加上喝得太快,脸上不一会儿便染上了层浅浅的红晕。眼睛像是被水浸了,泛着清澈的波光。
“我爸爸以前是苏州卖纺织品的小商贩,靠着在燕城的赤手打拼,一步步有了些积蓄……当时我妈被人骗,在最辉煌的时候告别了舞台,生活的很落魄。是我爸在关键时刻给了她钱帮她渡过难关,最后她才嫁给了我爸。”易礼缓慢地说,“但其实,我妈一直都挺看不上我爸的,觉得他不懂自己,又没文化……那段时间她认识了个导演,原本想着跟我爸离婚来着,结果发现自己怀孕了。那个导演不能接受,就跟我妈提出要么把孩子打了,要么就分手……我妈不想打掉我,这段感情便没有再继续下去。但也因为这事后来让我爸知道了,两人的感情也因此变得很紧张。”
易礼又给自己添了杯酒,唇边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
“所以,他们对我的态度也就变得很微妙。我妈一方面觉得是我让她失去了真爱,一方面又把我当成这世上唯一的寄托,于是待我的状态一直不稳定,一会儿无微不至,一会儿又相当的厌恶。我爸呢……后来又在外面有了相好,也就不怎么常回家了。可是在外人来看,我们家又是所谓的上层家庭,爸妈都是好面子的人,不愿意破坏对外形象,于是就都把注压在了我身上。从小就给我报了各种课程,英语、法文、马术、歌剧、钢琴、小提琴……他们要把我打造成一个完美的人设,要求我必须得到每个人的喜爱……可我其实一直都很痛苦,甚至一度想过要自杀。”
裴邵城的眼神暗了暗,安静地听着易礼讲述。
易礼:“考戏剧学院也是我妈的意思,刚进学校的时候,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些。每天辗转在无望和暗暗里,还要在大家面前做出副快乐的样子……直到有一天,我在舞台上看到了你……你在聚光灯下高声呐喊着「我已经两足深陷于血泊之中,要是不再涉血前进,那么回头的路也是同样使人厌倦的。」”
“麦克白。”
“嗯。”易礼笑了下,“我被那样的师哥深深吸引了,回去之后连夜翻出了《麦克白》的剧本,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郁而又光明的日子。」说得太准确了,就是我当时的状态。因为师哥,我第一次有了对一个东西热爱的感觉,我拼命想要追上师哥的脚步……大三时听说师哥有一场演出,我花掉了大学时最大的一笔开支,从同学手里买到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隔着舞台看着你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因此变得静止。那部戏,是温学长写的,我还记得你饰演的角色叫andrew……”
“嗯。”裴邵城淡淡应了声,他记得就在那场公演过后不久,温钰寒便因此被卷入到了抄袭的轩然大波。
“我当时其实有听说裴师哥和温学长的关系,也曾一度怨恨过他。就是因为温学长,裴师哥才放弃了演出机会,每天也不在学校,到处打工……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样的裴师哥才更让我着迷。”
裴邵城隐隐觉得这个话题若是再继续深入下去很可能会出问题,于是缓声打断道:“不是要聊剧本么?”
易礼抬头深深凝望着裴邵城:“师哥,我今天之所以会跟你说这么多,是想要师哥能够好好地了解一下我……”他深吸了口气,真挚道,“也想要师哥能够明白,在你的背后其实一直都有个追逐着光的人,默默跟随着你,等你回头,看他一眼。”
裴邵城蹙起了眉。
易礼:“而温学长,或许也有了属于他的那道光。因为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师哥心里也明白的,对吧?”
裴邵城倏地起身。
拎过外套,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西餐厅。
看着裴邵城的背影,易礼用不大却清晰的话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