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外面天空阴沉沉的,空气潮湿到处弥漫着一股泥土腐烂的气味,不时有细小的雨点砸在窗户上,玻璃上很快聚集了一层雨幕,一丝光也投不进来,透过窗户往外看就连行人的样貌都扭曲狰狞了起来。
周鹏支着下巴,手里燃着的烟烟灰撒了一桌,收尾工作忙忙碌碌一个多月过去了,一起惊天邪教活人祭祀大案就这样湮没在时间的长河里,没有媒体的接连报道,没有政-府的表彰大会,更没有网络热博的推波助澜,一系列人员的下马也没能掀起多少浪花。
大抵是逝去的几十上百条生命不甘心,一连下了几十天的绵绵细雨,整个淮赧市都见不到半点阳光。周鹏掐灭手里的烟,之前他本来想感叹下老天爷心里都同情受害人的遭遇,结果感叹了半截还没说完就被雷局给堵了回去,明晃晃的限教令封住了所有人的嘴,谁也不敢顶风作案,就连感叹的话全都憋在嘴里说不出口。
重案组算是把身上的重担给脱去一层,周鹏也是好不容易得了闲,本来应该欢天喜地,此刻却是愁眉不展,如果要说有什么最让他头疼,那就是这满篇密密麻麻的学习文件。
想到这里,他揉了揉太阳穴,快过年了,外面街上一盏盏红灯笼都挂满了,眼看要到了阖家团圆的日子,雷局直接把他给抓到办公室里,并且下了死命令,让他赶紧在春节前把学习感悟写了,否则——
回想起雷局意味深长的眼神,周鹏脑仁儿就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其实写学习感悟、检讨、报告这些东西,周鹏倒是从来没怕过,自从前两年魏威来了市局后,他手里的这类繁杂的东西基本都有了最终解决办法,只要腆着脸耍耍无奈,基本这事情简单就过了——魏威帮他写。
可是这孩子最近不知道在做什么事情,一到下班的点,便急急忙忙收拾东西离开,周鹏几次想找他,都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说自己最近在忙什么家里事,甚至一脸严肃地教育他,让周鹏也要学着自己成长。
家里事?无非就是和廖城嘉那混账东西的破事,难不成是要见家长了?
想到这里,周鹏嗤笑,这种放不到台面上说的事情,就不提魏威家里,单说廖城嘉家里面那老爷子就不好对付。
不过他也没心思去担心,最近他老看报纸上写:孩子长大总要嫁人,就算对方不是个东西,做老父亲的也得忍着,孩子喜欢那就是最重要的。
周鹏咬着笔筒子,看了几遍第一行的红字,心里隐隐憋得慌,就这么十几个字硬是一个笔画都读不进去。
门外忽然响起了叩门声,周鹏好不容易嗑进去的两行字,瞬间又跑了没影。
周鹏没好气地抬起头,就瞧见门口倚着一个许久未见的大老爷,戴着一顶民国老爷戴的黑色小圆帽,留着标志性的八字小撇胡,似笑非笑地冲他咧嘴打招呼。
“吕八爷,怎么有闲功夫到我这里溜达啊?”周鹏没好气地把资料合起来,就见着吕傅勋丝毫没有一点做客人的样子,直接溜达进了他的办公室,扯开椅子坐了上去。
邪教案破了后,淮赧市风平浪静了一段日子,特殊案件调查组就处于半解散的状态,各自回了原工作岗位上待命,该回学校的回学校,该回研究所就回研究所。
而吕傅勋和容铮则是直接成了周鹏的顶头上司,直接在省公安厅里挂了名,本来属于平级的同事,摇身一变,高了自己不止一个警衔,想到这里周鹏就气不打一处来。
吕傅勋似乎没有自己不受欢迎的自觉,翘起二郎腿,一坐下,一双小眼睛来回在桌上看,紧接着眼睛一亮,自来熟的从周鹏的桌上拿了包牛肉干,拆开就往嘴里塞,周鹏没来得及抢,盯着开了的肉干袋子,心疼得无以加复。
这牛肉干放在桌上得有两三年了,是魏威转正的时候,魏威家里给捎来的,只有两袋,魏威给了办公室一袋,另一袋直接给了他,很有历史了。
周鹏不大爱吃这些零碎,加上自己忙,居然给忘记了,后来想着时间太长了没准长绿毛了,没想到今天进了这家伙的嘴里。想到这里周鹏努力压住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做出一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连带着看着吕傅勋的脸,怎么都觉得面目可憎的样子。
吕傅勋吃了两块,看周鹏捂着心口心疼的模样,浑然没察觉到时光在牛肉干上流逝的光阴,还吧唧嘴,伸出大拇指开始夸肉干味道不错,看周鹏痛心疾首,心里越是开心自在,到了最后才终于想到了正事冒了句:“今晚有空吧?”
周鹏没好气地瞪他,把手一摆:“没空,我手里好几份报告呢,还有什么上面下来的组织学习报告要写,这不正烦着呢!”